好在朝局动荡,地方官员也心中忐忑,唯恐自己成为太子新官上任三把火开刀的对象,平日极难以推进的事情,到了今天反而快了许多。
如此这般,居然让他们在上冻之前,将新式抗旱种子在全国范围内统统种了下去。
种种事情千头万绪,十分繁琐,皇帝驻跸温泉宫,苏雪遥一下子需要跑前跑后。
苏雪遥荣升了太子妃,感觉自己比晋王妃的时候更加忙碌。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忘记镇安大长公主的嘱托,她还是抽空找到了陆莫繁,将大长公主的意思和盘托出。
陆莫繁十分震惊,他这些天来忙着新式种子的事情,大家都很难捉到他。他本来想将清宁公主的信给了镇安大长公主,然而也始终找不到机会。
他望着苏雪遥苦笑道:“怎会如此?我得找镇安大长公主说个明白了。”
因皇帝自从来了温泉别院就没走。很多人也逗留在了这里不走。这温泉别院,温泉水滑,草木葱茏,空气清新,比城中好过百倍。
皇帝移驾之后,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日上朝的人变成了监国太子谢衡月。这倒让大家开心了点儿。
因隆庆皇帝往日不理朝政,积压了很多朝中事务,此时百官们在朝堂将它们全部重提。谢衡月忙得不可开交,人都瘦了一圈儿。
百官很多人都留在了温泉别院,抢不到温泉别院的房子,也都长租了山下甘泉山庄的房子,以便上朝方便。
往日寂静的甘泉山,变成了车马喧阗的热闹之地。
而镇安大长公主,也自从温泉宴会之后就没有离开这里。她倒不是为了贪图温泉舒服才不走,她是一直在这里等陆莫繁。现在总算让她等到了。
已经到了初冬,外面寒风呼啸,而镇安大长公主的屋中暖意融融。
陆莫繁坐在下手的檀木雕花椅子上望着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大长公主,你看看我这封信。”
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镇安大长公主看信上的字迹,就知道是清宁公主的字迹。
然而她读完这封信之后,她大吃一惊:“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的银发映着炭火炉的微光,闪闪发亮,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莫繁说:“这是真的么?清宁她……”
陆莫繁苦苦一笑道:“清宁是女中豪杰,她当年和亲之时就说与我恩断义绝。皇上念她为国守关辛苦,为她在玉女关修了别宫,据说十分舒适。她这些年并不像您想的那般清苦,相反……”陆莫繁顿了顿,想了个词:“十分潇洒。”
如果把大开后宫,蓄养面首三千叫做潇洒的话。镇安大长公主皱着眉头,实在不敢相信清宁会如此做。
她约束儿孙皆十分严厉,从来不许他们出没秦楼楚馆,怎么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却如此放纵自己,即便当年她被逼和亲深受打击,但是这转变也太大了。
镇安大长公主看着眼前苦笑的陆莫繁。陆莫繁虽然已经不再是年轻小伙子,然而依旧十分英俊儒雅。
她忽然道:“我不信!再说玉女关苦寒之所,物资皆十分匮乏。你不知道,北边关隘的大小战役就没有停歇过。北疆士兵皆是枕戈待旦,清宁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大开后宫!她若如此做了,又何如服众领兵?这里面定有蹊跷!”
陆莫繁听她如此说,十分惊讶:“边疆局势居然如此紧张么?”
镇安大长公主点点头道:“这些小的摩擦,战报都不提了,只有给皇帝的密奏中会提及。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陆莫繁十分惊讶,他想问她,战报中皆不提的事情,镇安大长公主又是如何知晓的。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老太太,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皇室长辈,不仅仅是他心上人的母亲。
陆莫繁听到镇安大长公主说“枕戈待旦”四个字,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了多年前那个美艳的女子。
他想起清宁穿着和亲公主的盛装,提着剑来找他的时候的情形。他无法想象那样的她,这些年到底如何在边疆戎装上阵,又如何餐冰饮雪苦度岁月。
陆莫繁忽然宁愿清宁如她信中所说,她在大开后宫骄奢横溢,过得快活肆意,也不想她当真在北疆吃苦。
然而此时他已经明白镇安大长公主说得有道理,这其中必然有问题。
镇安大长公主忽然道:“清宁也许遇上了麻烦,陆先生,无论如何请你去一趟玉女关吧!”
陆莫繁不由为难,他记得清宁和亲之前说的话,说此生不愿再跟他相见。可是他想想清宁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寄出了两封截然不同的信,她这么多年从未与他书信往来,第一次寄信便出了这样奇怪的状况。
陆莫繁忽然从椅子站了起来,他急道:“糟糕!定然是北疆生变!然而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听到消息,这情势恐怕已经很坏了!”
镇安大长公主也大吃一惊,他们俩对视一眼,当机立断,立刻一起去面君。
温泉别院虽然改名叫温泉宫,但是一应布置还是没变,皇帝和谢衡月皆说如今国事艰难,提倡简朴。
谢衡月坐在温泉宫大殿旁的书房中,这里是他太子的办公之所。
他正在批阅奏折,父亲多年不理朝政,积压的正常政务堆积如山。他估摸着光处理文牍,他就可以忙到明年了。
每晚他忙到半夜回去,看到小娇妻沉沉入睡的脸颊,都觉得自己这是揽了个十分糟糕的苦差事。
当皇帝有什么好啊,他一下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消极怠工,他要再这么劳累几年,他也不想干了。
自从立了他为监国太子,父皇丹也不练了,每天带着苏氏兄弟和王匡卢三个在甘泉山中游玩,常常就不回来了,过得好不惬意。他就知道父亲之前沉迷炼丹,只是个借口,其实是父皇不想上朝理政而已。
然而想想谢清商和续白新始终不见踪影,谢衡月不由心情十分沉重。想到姑姑说若无解药,最迟父皇只能撑到夏天,他不免心急如焚。
如今秋耕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他决定不要被这文牍的海洋包围,再安排一番人事,他就亲自去追捕谢清商和续白新,这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正当谢衡月为隆庆皇帝的毒烦恼的时候,只听门口的黄门报道:“镇安大长公主,汾阳书院山长陆莫繁,求见殿下。”
他们两人一进来,就对谢衡月急切说:“太子!恐怕北疆有变,请速速发兵!”
谢衡月大吃一惊,问他们如何得知,说他还在收奏报,说边境一切平安,怎么就忽然有变了?不过他想想续白新和谢清商居然就那样消失了,北疆人在国朝隐藏的势力,也不可小觑。
镇安大长公主和陆莫繁呈上了两封信。
谢衡月仔细看着这两封信。信上的笔迹十分俊逸,看不出来是个女子。
谢衡月凝神一看,不由心中好笑。
一封信是写给镇安大长公主的。大意是说,您老人家想见我,叫当年辜负我的那个男人来见我吧,他当年将我出卖给敌人,他不给我道歉,我就不回来。
另一封写给陆莫繁就更好笑了。她信中对陆莫繁说,她现在面首三千,日子十分舒服,别再自作多情。若是他敢来,不要怪她辣手,将他收入后宫。
谢衡月看着这两封信,只觉得这位清宁姑姑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们谢家的女子本来就彪悍,但是清宁姑姑这样的,也是彪悍之中的彪悍人了。
他有点迟疑地说:“从这信中,怎么能看出北疆有变呢?”
镇安大长公主肯定地说:“这两封内容互相抵牾的信,只能达到一个目的,就是让本宫和陆莫繁见面,然后看出来这信中的问题来。”
陆莫繁严肃地说:“恐怕玉女关有变,而通信渠道也受到了严重干扰。我们和玉女关之间的消息,可能被人为隔断了。”
谢衡月闻言大吃一惊。
却听黄门报道:“有急报!”
谢衡月让人进来,只见门外连滚带爬,跑进来一个传令兵,他跪在地上,还气喘吁吁的,他送上了一个信筒。
谢衡月看他的模样,问他从哪里来的。传令兵道,从京城来的,京城大人说,这奏报十分紧急,一定要尽快送到。
谢衡月拆开信筒中的奏折,也不由大惊失色。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人道:“北疆陈兵数十万,要求我们送公主和亲,并开出了纳岁币,割让城池两座的要求。他们特意提到,玉女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