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遥一惊,她略略一想,小声道:“即便没有月琴,也不打紧吧?”
绿绮一脸焦急地道:“平常是不打紧,可是他们为了这次大宴,排了新节目,少一把弦乐,很当紧。”
苏雪遥皱着眉头道:“他们怎么说?”
绿绮道:“他们求王府出个乐伶,再加一把弦乐,琴也好筝也好。月琴等闲人不会学的,他们不指望了。可是咱们府内的乐伶,没有跟着来书院,如今去哪里给他找人?”
苏雪遥微微一愣,想到了越芙蓉自从中秋之后,就再没见过,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她叹了口气道:“既然琴筝皆可,我便去看看吧。”
此时谢衡月跃上了山中高高的凉亭。
凉亭中的石桌上犹留有方才不及收拾的残棋,和瓜果等物。方才苏雪遥和诸位公主贵妇们正是在此闲谈。
此处是温泉别院的最高处,视野最好。从此处望去,看到山道上依然车轮滚滚,还在不断地有人来。整条山路上皆是打着各色旗帜的队伍。
谢衡月也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苏雪遥的贴子并没有散出去这么多,想必有不少不请自来的人了。
谢衡月望着如此的光景,只觉到了入夜的时候,他们能走到温泉别院都算好的了。他心中想着如果人不够住,只能让陆莫繁腾出书院的房子暂时安顿一下了。
谢衡月这才转身问站在一边的越芙蓉:“你把我从宴会上叫出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越芙蓉定睛望着他,她很久不曾与他如此独处了。
只是她从前望着他,便如望着天上的明月,清辉一片,即便触摸不到,心中也是欢喜的。
而现在她望着他,依然清辉一片,然而想到自己登天梯也触不到,心中却十分痛楚。
谢衡月对上她的目光,神色丝毫不动,他只等她回话。
越芙蓉忽然流下泪来道:“我这些天来奉王爷的命令,拿到了宫廷绝密的内档,继续追查我父亲续白新当年之事。然而我发现,我父亲当年可能没有死。”
谢衡月微微皱着眉头,只见越芙蓉痛苦地说:“如果他没有死,那么我这些年在做什么?”
谢衡月望着越芙蓉:“你是如何得知的?皇帝当年念续白新乃当世名医,活人无数,虽然按律条该处以极刑,但是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痛快。续白新被赐了毒酒,当时亦验明了正身。你说他没有死,又从何说起呢?”
越芙蓉擦干了眼泪,悲伤地说:“我正是从宫廷密档里得知的。那秘档详细记述了验身结果,但是那身上标记却与我父亲不符。我起了疑心,继续调查,终于在今日得到了消息。他当年恐怕真的没有死,死的另有其人。”
谢衡月大吃一惊。
越芙蓉神色转向悲愤:“我们续家虽然不是大家族,全族上下也有几百号人。当初他出事,满族皆受牵连,我那时不过是女童,亦被没入教坊司,吃了多少苦头。我一心为蒙冤死去的他翻案,结果他却欺骗了世人,那我这些年所为何事?衡月我该如何是好?”
谢衡月看她的悲痛的神情,心中也是一叹,他道:“你父亲未死,那他此时又身在何方?他是当年的重要人证,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越芙蓉收住了悲声,她轻轻道:“王爷捣毁的谢清商藏匿抢来的妇女的那个别院,我查到他亦曾出入过。”
她垂着头,十分难过地说:“我父亲可能投靠了皇后一脉,亦投靠了谢清商。”
谢衡月冷笑:“也许他并不是投靠,而是他本来就是谢清商的人。”他心中怒不可遏,他已经查到了当年八公主之死,是谢清商所为,苦于没有十分直接的证据。
皇后下手十分狠毒,将证人门统统剪除,他也是从续白新的行医手札上才勉强找到些旁证。到如今还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没想到续白新就这样冒了出来。
另一座山头上谢清商望着山路上络绎不绝的车队,他更加烦躁了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承恩伯小声道:“因上次中秋烟花走漏了消息,殿下您这次严令所有人不得泄密。除了直接参与行动的人,其余人等对此一无所知。”
承恩伯又补充了一句说:“我们的很多人今日也来赴会了。”
谢清商咬牙切齿地道:“我们的人?都来捧谢衡月那狗杂种的臭脚了,还能叫我们的人?一起都轰杀了,没一个可惜的!”
大家听他说出这样的话,皆俯下头不敢开口,然而心里也免不了一阵颤栗。
谢清商一直顺风顺水无往不胜,近来屡遭挫折,他在亲近的人面前就有点绷不住了。
现在看见众人那般噤如寒蝉的模样,谢清商知道自己不该显示出自己暴戾的一面。
谢清商便又笑了道:“唉,都是些不争气的东西。那我做主子的也只能担待你们了。再探,尽快搞到温泉别院里的全部宾客名单。计划延后,再看看再做定夺。”
谢清商回头看着他背后的那个中年人,忽然道:“续白新,当初皇后要去救你女儿,结果你女儿续芙蓉却突然失踪了。现在她长大了,却跟谢衡月混在一起,跟本王作对,你说该怎么办?”
那个中年人面色麻木,他躬身道:“臣眼中只有殿下和娘娘。不记得还有什么女儿。跟王爷作对的人,打杀就好。”
谢清商哈哈大笑起来,不顾笑声牵动了他的伤口,他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道:“好!”他的脑海中闪过的是另一个绝色倾城的女子苏雪遥。
他只恨她始终欺骗自己,亏自己还觉得苏雪遥是个小女孩儿,什么都不懂,也没法引诱上钩。原来她是跟谢衡月一起玩仙人跳,布了好大的一个局。自己打雁被雁啄了眼,栽在了这么一个善于伪装的狡猾的黄毛丫头手里,实在太过冤枉。
此时那个被谢清商咬牙切齿惦记的善于伪装的黄毛丫头,正在后台调弦。摆在她面前的正是皇帝在中秋夜宴之时,赐给她的名琴焦尾琴。
绿绮望着请来的乐舞班主道:“你们面子太大了,居然请动我们王妃给你们救场。”
那班主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望之十分和蔼。
班主一头热汗,忙苦笑道:“晋王妃宅心仁厚,体恤小的。实在是汗颜,此次的包银,全部退回,小的过后再给晋王妃加演几场,以报您的恩德。”
绿绮待要再说,苏雪遥轻轻道:“班主多虑了,只要众人说你们演得好,你的包银照拿。此番救场之事,你知我知,不要声张。”
班主忙道:“那是自然,小人知道规矩。再不敢多嘴胡言的。晋王妃您是救苦救难的大恩人。”
绿绮瞪他:“话好多,一会儿遮上幕布帘子,你们仔细着,不要冲撞了晋王妃。”
班主看了看跟在晋王妃后面的亦慕亦苒两个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他苦着脸道:“王妃这边儿都是女孩儿,很有规矩的,绿绮姑娘,您莫担心了。”
皇帝皇后和众位大臣们吃得差不多了,却见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跪倒道:“请皇上贵人们移驾。贵人们想看节目的便走这边,要去泡温泉的走另一半,自有小厮们引路。”
大家皆看着皇帝,皇帝不发话,何人敢乱跑。
皇帝轻轻道:“朕与皇后便去看看晋王府的节目,诸位爱卿就不必跟随了。自便吧。”
得了这句话,大臣们才敢继续泡他们的温泉。
可怜他们的头发本来湿淋淋的,硬生生被这山风吹干了。他们都年岁不小了,只怕回去要生病。得了皇帝的话,一个个皆争先恐后地重新下水去暖身子了。
皇后眼神一闪道:“皇上,本宫也想去看看这甘泉山的温泉。”
皇帝看着她,忽然紧紧执着皇后的手,温言道:“皇后还是跟朕一起走吧。”
皇后心一跳,不知道是担心被皇帝识破,还是为了皇帝这久违的亲近之举。
皇帝看着那个给他们引路的年轻人,认出来他就是中秋烟花大会,出来放烟火的那个年轻人。
皇帝事后查过此人的底细,没想到他竟然就是王匡卢。
皇帝问道:“人皆说东昌王匡卢有状元之才,怎么朕两番见你,你不是在放烟花就是做接引伴当?”
王匡卢也很无奈,他有了两次面君的机会,今次更是随身侍奉,然而他每次所做的,不是工匠活就是杂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