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叹气:“今日之事虽然是客人们动的手。可若是我自己,说不得真的要做一回恶人,用那刀送了他们去西天呢。”
捕快们都是本地人。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这安娘子什么情况,那些混子什么情况,大家心里明明白白。
也真是因为明白,也知道小妇人说的不是谎话。
若是再放任下去,小妇人忍无可忍,动了刀,那可就是好几条人命官司了。
县令老爷可说过,在他任期,县里可绝不能闹出难看的事情来。
“安娘子您放心,以后我们兄弟几个没事多来您酒楼看看,保管没人敢来欺负您。”
捕快吃了央央递来的香瓜,又想到了这些,拍拍胸脯保证。
这安记酒楼都历经三代了,快成他们县里的一个标志。安娘子和那群混子中间选一个,不用说,肯定是要保着安娘子的啊!
四五个被打得重伤惨不忍睹的混子被捕快拖着走了。
这事儿可没法追究。
一大堂十几二十个食客都说自己动了手,怎么查,一个个全带走么?更别说了,这事儿就是混子们自己惹出来的。
被打了,活该!
这一场闹剧持续了一刻钟,店里的食客们被重新安顿了下来,央央面带笑容,让琳儿一个个去给食客们送了一碗银耳羹作为补偿,不光是大堂里的,还有二楼包房里的。
二楼包房中,有一个满是书生的房。
窗户是推开的,这一面正好对着大堂里,先前的热闹让他们尽收眼底。
一群穿着同样书院儒衫的书生们,看得缩着脖子。
“那安娘子刚刚,可真是差点就要闹出人命了。”
“不怪安娘子,是那些混子太过无赖。她一个小妇人,还能怎么办。”
“可怜是可怜,可惜了这么好的相貌,守着安记酒楼,怕是改嫁都没有谁敢接手。”
几个书生唏嘘了一番,接到琳儿送来的银耳羹,客气了又客气,收下来后,又叹息。
“可惜了这等美人,也不知道谁能护得住。”
“定风兄,你在看什么?”
同坐的人好奇看着角落的那个书生。
那书生许是二十出头,星眸剑眉,相貌堂堂,又板着脸,说是书生,瞧着却有两分武家子的感觉。
他坐着的位置,正好正对着那小妇人。
大堂里的混乱已经收拾好,小妇人给客人们赔了礼,含笑问了几个好,提着裙脚步缓缓,重新上了楼去。
他从小妇人下楼,再到小妇人离去,小妇人的一颦一笑,都尽收眼底。
他曲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衣裙消失在楼梯的拐角,书生收回了视线。
谁能护得住?
好像他就能。
书生嘴角一翘,二十年波澜不惊的心,在这一刻有了一股冲动。
那个小妇人,他想要。
第62章 书生与小寡妇2 ...
安记酒楼历经三代, 如今是县里做的最大的一家酒楼。人来人往, 生意特别好。哪怕有混子闹事, 都阻碍不了酒楼的热闹。
等酒楼收拾了关门, 已经夜半了。
掌柜的在拨算盘,盘算着一日的收入与开支。
这账本一般都是掌柜的保存,真正的东家安阳和安万生一个不太懂,一个还不太懂,都是靠着掌柜的在把持。
今日的收支给央央看了眼,央央一目十行翻了过去,交还给了掌柜的。
夜已经深了, 前院的伙计们收拾着,琳儿挽着央央回了后院。
后院和前院中间隔了一堵墙,墙中间开了一扇门。
这门只要央央不在,都是挂着大铜锁锁着,谁来也进不去。
钥匙就挂在琳儿的腰间,谁也摸不走。
琳儿去给央央端洗脚水,央央披着斗篷走到了院墙边。
百灵说了,他就在一墙之隔的对面。
明明离的很近, 但是要从他在的地方走到酒楼来, 需要绕一大圈。
所以谁都不知道,甚至就连他也不知道, 两个人中间仅仅是隔着一堵墙。
高高的围墙围着两个四方宅院,安家的宅院偶尔还有几个丫头仆妇窸窸窣窣的声音,另一侧的书生院墙内, 连风声都听不见。
央央顺着比人高的梯子爬上了围墙,坐在粗壮大树的分枝头,捂着脸轻柔地开始叹。
“哥哥,这个家真难守啊……爹娘和你都不在,我一个人守着家,好累,好累。”
“要是当初没的人是我,留下哥哥来,就不会有这些事儿了……”
夜色下的小女子拆了发髻,裹着烟色的斗篷,在明月下像是一方幽魂。
墙外再隔开了一道房屋,偏东一面的厢房还点着蜡烛,格子窗上印着主人家的倒影,似乎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百灵落在央央的肩头,叽叽喳喳喋喋不休说着关于这个话本。
这是一个关于报恩和复仇的话本。男主人公叫做康邪,字定风,是前朝宰相的小儿子。前朝宰相权势滔天,新帝登基之前,先帝为了给儿子铲除阻碍,按了一个罪名将宰相满门抄斩。这个小儿子是被宰相的学生悄悄救下,也是唯一救下的宰相府男丁。
被救下来时,那宰相的小儿子不过十岁出头,改名换姓,又远离了京城是非之地,跟了那户人家姓了康,倒是像彻底离开了那权势的漩涡中心。
康家人有一个小女儿,小女儿叫做康倩倩,比康邪小了三岁,从小一块儿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康倩倩爱慕康邪,十五岁及笄起,就想要嫁给康邪。但是她父亲不太同意。
康邪与康倩倩说了,他家中还有血海深仇,若是不报仇,他不会成家立业。当年出事时康倩倩年幼,只知道这位半路来的哥哥不是亲哥哥,到底是什么门路,她也不知道。
但是康邪说了,他来自京城。
康倩倩就女扮男装,远赴京城想要替康邪找到血海深仇的仇人。
康倩倩一个弱女子出远门,她父母如何能放心,一咬牙追了上去,而康邪就跟着康家人的身后,去了京城。
去了京城,许多事情的真相才浮出水面。
宰相当初的罪名是诬陷,但是因为有证人,成了铁案。那个出面的证人,就是康父。
康父本是为了前途,可当宰相府满门被抄斩时,他忽然发现原来走进权利的中心,性命几乎可以说是朝不保夕。当场后悔不已,用自己的儿子换了宰相的小儿子,带走当做自己儿子教导,以此恕罪。
救下康邪的是他的恩人,同样也是仇人。
康邪也用同样的手段,把康父送到了刽子手下,却救下了康母和康倩倩。
他一是一二是二。康父诬陷他父亲,他就诬陷回来。康父救走他养大,他就救走康母和康倩倩。
在他心中,恩也好,仇也好,都很好报。
康倩倩后来发现是她害了父亲,可父亲又是害了康邪父亲的人,痛苦万分,无法面对重揽权势的康邪,入宫为妃。
从此以后,康妃在后宫祸乱,康邪在前朝搅弄风云,太平盛世让这对非亲兄妹给毁于一旦。
康倩倩做过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手刃了皇帝,提着沾血的刀去问康邪。
“这么多年,对我有没有半分情谊?”
康邪则是毫无动容。
“半分也无。”
康妃变成了康太后,辅佐着年幼的新帝和康宰相成为了一对政敌。两个人站在两个阵营,康太后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康邪不痛快。
而康邪秉持着当初康父救他一命的恩情,放过康太后,但是也没有半分别的多余。
现在的康邪,二十出头,还没有康倩倩去京城的那件事,他还是一个低调等待科考的学子。
央央就坐在树枝上低声念了会儿,估摸着声音能顺风传到康邪那儿,就够了。
琳儿扶着梯子等等央央下来,嘴一撇。
“奶奶怎么忽然爬上围墙去了,围墙那边是康家人,一家子读书人,看不起咱们商贾,之前还闹过不开心呢。”
琳儿端来的洗脚水温度刚好,在凛冽的秋风里,烫烫脚最是舒服。
央央侧倚着贵妃榻,懒洋洋道:“谁管那边是什么人,我发泄我的,有能耐他们把围墙砌上了天。”
琳儿噗嗤笑了。
这边主仆俩准备了入睡,那边康家的灯火还未熄。
康倩倩今年十七岁,已经到了必须要准备夫家的时候了,再也拖不过去。她也忍着羞耻,含蓄着准备给养兄表露自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