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有人呻*吟了一声,却是刚刚醒转的颉利。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穴道被封、还被捆得结结实实,当即大骂道:“亚罗斯你这个混账东西,快把本王给放开!否则本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吧。”沈慕归懒得跟他废话,出手如电干脆利落地点了他的昏睡穴。惊愕地看着立时昏迷不醒的颉利,沈绾茫然问道:“你不是被下了压制内力的药,怎么……”
“因为我是药人。”
沈绾终于明白过来了——
“所以,从前我给你下的那些封住内力的药根本没用,那你为什么不逃走?”毕竟,她曾那么狠毒地对他用刑、变着法子折磨他;而那样的痛苦,竟然都是他心甘情愿承受的?
“阿绾,我……”沈慕归神情悲伤地叹息一声,道:“如果说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是谁,那个人就是你了。”
隐宗当年掳走沈绾,其实是为了逼着他交出一样东西。可母亲临终时对他有过那样的重托,事关天下和族人未来的命运,他又怎能说交出来就交出来?于是,他别无他法,只能假扮成被贩卖的吐火罗奴隶、用上了自己的本名“亚罗斯·霍尔木兹”混入隐宗,接受了残酷血腥的训练和淘汰,只为能亲自救出沈绾。
虽然,三个月后他和楚陵一起杀出重围,并在宗主按照惯例询问要求何等赏赐时,提出要去“销魂窟”找女人消遣、借此机会也终于见到了沈绾;可那时年仅十岁的沈绾在知道了他的来意之后,却也只是娇笑着揽住他的颈子,咬着他的耳朵道:“哥哥,你来得太晚啦。宗主他老人家可是很喜欢人家呢,还夸人家叫*床的声音特别好听,如黄莺出谷呢!”
“所以阿宴是为了赎罪,才忍受我的折磨吗?”沈绾眸中隐现雾气,眼角也微微泛红:“我……”
她想说,她原谅他了。可这句话终于还是没法说出口,因为她根本做不到原谅他!这一切原本与她无关,如果不是隐宗需要他交出那样“宝物”而被他断然拒绝,她怎会变成今天这半人不鬼的模样!可是,另一个声音却也在她心中叫道:沈绾,你这是道德绑架,抓你、毁你的是隐宗,而他原本也没有义务去救你,能冒死潜入隐宗带你回家已经是仁至义尽,又怎能再将这些无妄之火发在他身上!
可这残存的善念也只存在了一瞬间。下一刻,她的脸上又恢复了从前那种凉薄的模样,道:“沈宴,这些不过只能感动你自己罢了,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
“我知道。”沈慕归面色坦然,仿佛对她的反应早就有所预见。而他脸上的从容不迫却在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马蹄声之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不再多做犹豫,他立刻抱着沈绾俯低身子,与此同时,约有十几支羽箭擦着两人的头顶飞过,力道未消,竟直接射中了前面的车夫!
随着车夫滚落下马,马儿也受了惊吓,毫无章法地向前狂奔而去!沈绾还在懵懂之中,却听耳边传来沈慕归的声音:“能走就走,走不了就说你是被拜火教徒劫持来的,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她被马车颠得眼前发黑,只剩下本能地作答。于是沈慕归松开手,忍着断骨处的剧痛掀开帘子飞身上马,替代原来的车夫赶起车来。
可他们还没走出半里,骏马却一阵痛苦地嘶鸣,随即重重摔倒在地,再也无法站起,马车也因骤然停下而直接摔得散了架子!最后一刻沈慕归果断地将还在晕眩中的沈绾从车厢里抱了出来,同时滚了出来的还有被捆成粽子的某位倒霉的王子。
他方才只想着以最快的速度赶路,这时才注意到马脚上扎着的长钉!沈慕归为了护住沈绾不致受伤,直接双脚落地,两个人的重量压下的一瞬间他原本就刚刚接好的断骨发出令人齿寒的“喀嚓”一声轻响,疼得他险些当场晕厥过去,不得不用双膝跪在地上,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而终于稍稍恢复了的沈绾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想扶他,却见白乔已然带着人马堵住了前路,甚至心情颇好地抚掌而笑:“教主大人快快请起,妾身可是万万承受不起您这一跪啊!”
“夫人……好手段,沈某认输。”沈慕归一把推开要扶他起来的沈绾,转而看向她,冷笑了一声,道:“阿绾,你就这么恨我,要把我亲手送到这个女人手上?!”
沈绾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说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在保她!她做了这么多年隐宗刑堂堂主,虽然武功不济,但却也不可能毫无城府,当即就配合着他的意思,冷冷道:“因为白夫人说的不错,你若逃出生天,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啊,哥哥。”说完这句话,她强自压下因撒谎而涌起的不安之感,转而对白乔福了福身:“白夫人,此人打晕了颉利王子想趁机逃走,现在我已把人给您带回来了,请您留我一命,我愿意带着隐宗永远归顺突厥。”
“哦?”白乔瞄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颉利:“区区一个行动无法自如的失了内力的人,竟能胁迫你们两个会武之人驾车逃走?”
沈绾立刻跪了下去,颤声道:“夫人明鉴!沈慕归是药人,百毒不侵,您给他下的压制内力的药根本不起作用,加上之前劫持属下而来的拜火教徒的帮助,他才得以逃到此处!”
“那么,那个拜火教徒又在哪里?”白乔这次问的却是沈慕归,后者轻笑了一声,声音因受伤而有些中气不足:“中途跳车走了。怎么,夫人抓到她了?”
白乔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命令左右道:“把他带回去。”待左右侍卫将沈慕归拖下去,她才换回原来温婉的声线,问沈绾道:“孩子,你既然明知我们要杀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沈绾再次叩首,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白夫人,属下真的无路可去了!在这里,属下好歹还能做个挂名的刑堂堂主,衣食无忧还能日日守在宴哥哥身旁,对着他心生欢喜;出去之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没人看得起的残废,外面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所以才斗胆回来,求夫人收留!若夫人实在不相信属下,那属下还不如死了!”
说罢,她心一横,拔出匕首就要自尽。没想到白乔却稳稳地拽住她的手臂,她的手就再也拿不住那匕首,匕首也当的一声轻响掉落在地。沈绾立刻又跪倒在地,闭着眼睛大声道:“夫人愿留属下一命,属下必誓死效忠夫人!”
“起来吧,孩子。”白乔将她扶了起来,柔声道:“妾身相信你,而且还有个好差事要交给你去做。你可愿意?”
第55章 预言(1)
滴答。滴答。滴答……
这是水声?沈绾被带到地牢的时候,空气中那熟悉的血腥气让她噤了噤鼻子,走在她身前的白乔问:“孩子,听说你以前是做过刑堂堂主的,对吗?”
“是的。”沈绾心领神会道:“不知属下是否有幸为夫人分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大概猜到白乔是想让她做什么了。果然,白乔接下来就笑着说:“那好,你帮妾身问问他,想好没有。”
“是。”沈绾不敢多问,垂首应了下来。白乔领着她走进最里面的牢房,石壁上摇曳的如豆灯火之下,那水滴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白乔命令手下人道:“掌火。”
立刻有人将石壁上的灯火点燃。待火光渐炽,沈绾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非常空旷宽敞的所在,台阶蜿蜒向下至池水边缘,而水的另一头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四方台。台子上跪着一个人,双手被从两边石壁垂下的铁索吊着,隔得远看不清脸,但她知道这人就是沈慕归。
沈绾咽了一口口水,施展轻功飞跃水池,稳稳地落在他面前。直到看清楚眼前的情状,她终于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沈慕归垂着头,长发沿着肩头在后背、身前垂落,鲜血沿着他高直陡峭的鼻梁汩汩而下,并将他金色的发尾染成了红色。那些锁链不只是锁住他的手,还攀延向上、从他两边的琵琶骨穿入再从锁骨下方穿出,然后又向上钉在了高高的石壁棚顶。而那“水滴”,原来竟是从他被洞穿的肩膀伤口处不断流出来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