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不为所动：“抱歉，人是我们抓到的，陈大人还想抢功不成？”
“秦将军当真不肯交人？”
“陈大人听不懂汉语？”
“好，你有种！”陈池气得抬手指着秦易的鼻子：“姓秦的，你最好记住自己现在说的话，你会后悔的！”
“陈大人！”
秦易也抬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并且用力地按了下去，谩声道：“前几日是谁不听劝阻，一意孤行，非要入城的？”
“你？！”
“我没说错吧，陈大人。你的军队被区区两千淮南禁军杀得片甲不留，现在又怕交不了差了，是么？”
“你给我等着！”撂下一句狠话，陈池便带着他的人马气冲冲地离开了高昌营帐。
我近乎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椅子上不停哭闹的小孩子，想伸手去安抚他。没想到手还没摸到他，他却哭得更大声了。
“……找个生过孩子的女仆人好好照顾这孩子。”有气无力地下了这样一道命令，我问捡到孩子的士兵：“谁把他送来的？”
“是高昌人。”士兵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们本想把他们扣下的，但是对方人实在太多了。”
高昌人抓了萧淮和苏澜，却把他们的孩子送了回来……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吩咐手下备马，几乎是一溜烟儿地出了城。高昌铁骑军首领出乎我意料的是个颇为清秀的秦人模样的年轻人，而师兄和苏澜则被关在囚车中，看向我这边的眼神有些空洞。我粗略地看了一眼面前敌军的阵容，心里不由一沉：就算把燕国那些歪瓜裂枣排除在外，仅以高昌军队的人数和装备，还真不是城里剩下的新军能对付得了的。
“嬴风姑娘。”虽然以我的年纪，已经不能被人称作“姑娘”了，可秦易还是很有礼貌地道：“想必您已经知道……”
“放人。”我懒得跟他客套，提了提左手上的盒子。秦易道：“姑娘可是要以淮南全境作为交换？”
“淮南全境？”我笑道：“淮南本就是燕国的土地，何来交换一说？只不过，犯下大逆罪名的是萧庭一人，与王爷王妃无关，你们凭什么抓人？”
“……”秦易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痛快地就把城池交出来，同时也没想到我会把萧庭推出来当挡箭牌。见他沉默，我趁热打铁道：“你们现在放人，我立刻就命令守兵全部撤下，好不好？”
“可是，我们凭什么相信，姑娘有能力让所有淮南军队听命于你呢？”
“给你，自己看罢！”
我随后一扔，手里的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直地坠向高昌人的队伍中。盒子落地，一颗人头也滚了出来，令我失望的是，人群并没有什么反应——不得不承认，这些高昌军人确实训练有素。
秦易也看到了地上的人头。那是萧庭的人头，我刚刚派人割下来的：自上次毒针事件后，他已经是必死之人，只不过为了避免腐烂才用药材吊着他的一口气，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秦易的表情看上去有点一言难尽。他似乎并不吃惊，可另一方面，似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对手下人说了句什么。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甩了甩马鞭，高声道：“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小风！”
没想到，从一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萧淮却忽然开了口：“不要为了我放弃淮南，你才是淮南真正的主人，是萧晔唯一的后人，萧风啊！”
此言一出，不只是在场的其他人，就连我都愣住了。这时高昌人也把他和苏澜放了出来，我怔怔地看着他和苏澜互相搀扶着、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
忽然，空气中传来箭矢破空之声。等我回过神来，师兄已经跪在地上，背上赫然插着三支长长的羽箭！
“夫君！”
“师兄！”
我和苏澜同时惊呼出声。苏澜离得近，第一时间扑在他的身上，手足无措地摸着他的伤口，哆嗦着嘴唇：“夫、夫君，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啊！”
“……”看清他伤在何处的那一瞬间，我的眼神骤然暗淡了下来。这三箭，全中要害，已经没有救活的可能了。我随即猛地转过头看向始作俑者，一字一句道：“淮南已经降了！你们，欺人太甚！”
燕国平叛军领兵陈池在我的注视下吓得退了一步，壮着胆子大声道：“萧淮身为淮南之首，当负主要责任，陛下命我等将其斩立决！”
“我要杀了你！”
身后，已经疯癫的苏澜不顾死活地冲了过来。我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举起手里的簪子就要刺向我的脖颈，头脑一片空白，闭上眼等死。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枪声却忽然响起。睁开眼时，苏澜已经倒在了我的脚下，而秦易手里的□□还未放下，淡淡道：“她要杀你，为什么不躲？”
我没有理他，只是沉默地俯下身，阖上了这位虽然一共都没跟我说几句话、却想杀我的嫂子那双美丽的而死不瞑目的杏眼。偏过头再看去，师兄就倒在离她不足五步之遥的地方，眼睛张的很大，可是却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众目睽睽之下，我仰天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号！
第32章 淮南之乱（六）
七日后，上京。
这是我人生第二次来到上京。只不过，上一次是闲适自在，而这一次则是屈辱：因为，我是作为战利品回到这里的。
“主君，你没事吧？”轿子里，裴轩关切地问道。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腮帮子都凹陷了下去，哑着嗓子道：“能有什么事！就算死也不是现在。”
语气虽然冲了些，但其实我是感激他的。淮南失陷之后，他仍然坚持待在我身边，没有逃走。出于感激，我又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放心，我心里有数。”
裴轩面色如常道：“主君，其实你做的都是对的，别人不理解你，但我能理解。”
现在四周都是朝廷的人，无论和他说什么都能被外面听见，于是我索性也就不再多说废话，再次合上双眼。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轿子终于被放了下来。我睁开眼的时候，裴轩已经不在身边了，四周一片死寂。我迟疑着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入眼的却是一座空荡荡的宫殿。
“嬴风！或者，该叫你萧风？”
大殿正上方，一个容貌平凡、神色阴鸷的年轻男人岔开双腿，双手交叉拄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看了看他身上的龙袍，并没有多少惊讶的感觉：“皇帝陛下。”
说完这四个字，我没多迟疑就跪了下去，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燕何满意的声音在我头顶不远处响起：“行了，起来吧！”
我并不抬头，弓着身子后退了一步，保持着卑微的姿态。果然，燕何继续自顾自说了下去：“嬴风，我听陈池那个蠢货说，是你杀了萧庭，还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萧庭身上？”
“本就是萧庭犯下的罪行，我杀他是想为陛下分忧。”我镇定道：“至于萧淮——他是我的师兄，可陈池杀了他，所以我把陈池揍了一顿。”
“嗯？我以为你会杀了陈池。”燕何忽地伸手捏住我的下颌，强迫我抬头直视他，狞笑道：“毕竟，一个敢把人脑袋砍下来的人，表达愤怒的方式居然仅仅是拳打脚踢，未免太不合常理了些吧？”
这昏君竟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傻。我定了定神，淡淡道：“其实……我喜欢萧淮，一直都喜欢。”
燕何感兴趣地盯着我的眼睛，我索性也不再回避，直截了当道：“我真的喜欢萧淮。如果不是苏澜，我就是他的夫人。”顿了顿，我又道：“两年多前陛下赐婚，我眼见着就要大功告成了，可苏澜那个女人却哭着求我让我把师兄让给她，我迫不得已，只能服药假死，成全他们两个人！”
我说的话里半真半假，真的成分居多。想必陈池已经将苏澜要杀我这件事告诉了燕何，是以燕何对我的话也没多起疑心，而是眯着眼问了另一个问题：“是吗？那么你说实话，朕的人杀了你爱的小白脸儿，你恨不恨朕？”
“陛下，”我坦诚地看着他，迅速回答道：“其实我早就想杀了萧淮，因为淮南本来应该是我的，陈大人不过是帮我搭了把手；可是他真的被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终究是舍不得他死。希望您谅解我，毕竟我只是一个不甚聪明的女流之辈，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