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倾城带着一众小主们这样说,便仍然在九福姑姑的搀扶下慢慢起身了。
倒是梦贵妾迎上前去,脸上有着适宜的浅笑,“王爷今日如何来呢?”
李绍明扫了室内一周,目光并未在倾城的身上多停留分毫,仍然落在了梦贵妾的身上。
李绍明语气中依稀含_着暖意,如此跟梦贵妾说:“你今日这件衫子搭的倒是不错,浅黄素樱,倒是看着舒服,如今你性子也沉稳了不少,也堪当教习大任了。”
梦贵妾脉脉语速听起来倒有些像外面枝头上绵绵绽放的一点粉白淡紫的紫藤了,甚至连吐出来的气息都有了紫藤花的芬芳,“妾身忝居四库馆掌库的位置,若是再不进益些,恐怕也让人背地里说王爷是顾念旧情,所以才叫妾身做此重担的。”
李绍明看了看梦贵妾,随身倒也在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你们都坐吧,今儿我闲来无事,便想来瞧瞧这空庭书院如何了,前些日子听永顺说起来,依稀是不错的。”
“永顺大哥谬赞了。”梦贵妾从容一笑,素雅的脸上倒是更显得风华绝代。
李绍明倒像是浑不在意一般,只是回头瞧瞧坐在椅子上的其他主子们道:“你们可有用心的学?我待会是要仔细盘问的。”
小主子们诚惶诚恐的口气中分明又夹杂了莫大的欣喜:“妾身惶恐。”
倾城坐在李绍明的身后,鼻观眼,眼观心,一字不说,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看着她手里的那本册子,“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她们今日要学的是《诗经》这一篇,讲的内容其实很浅显:一个男子看上了一个女子,想要求娶她,于是就想尽办法接近女子,古代女子都是要织布的,男子就抱着布匹来找女子,说是来换取一些真丝,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接近女子罢了。
这样的浅浅的心事被写在《诗经》里,在这样初夏微醺的日子读起来,倒真是如噙了一口清新的橄榄,酸酸涩涩的别有风味。
只是这样的小女儿情致,又如何能在李绍明的面前学习呢?于是倾城轻轻翻动了一下书册,却不防书桌一晃,差一点将她桌子上的砚台弄翻。
倾城恼怒的抬起头来,却看到李绍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后背靠在了她的书桌上,方才就是李绍明忽然的动作差一点打翻了她的墨!
倾城轻叹一声,不想理会李绍明,只是低头去看她的书。
梦贵妾在台子上讲课讲得很细致,她声音本就好听,如今更是听起来别致动人。
倾城坐在那里,听着她这样动人的声音,倒也觉得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只是忽然李绍明又一动,这下子李绍明的发尾便直直地扫过倾城桌子上的砚台,乌黑的发尾便蘸足了饱墨,眼看着就要贴上他李绍明的衣衫,倾城心念微动,已经伸手出去,将他的发尾轻轻捏住,将那一尾的墨汁全都捏在了自己的手中。
“别动。”倾城轻声说一声,手已经习惯性得拿起一旁的雪白帕子,轻轻替他擦拭干净了那发尾,然后再将他的发尾仍然摆在身后。
做完这件事,倾城再自然不过的想要低头继续看书,谁知却发现梦贵妾不讲课了,只是目光迥异的看向她——好像在看一个什么怪物一样。
倾城抬起头来,扫了屋子一眼,却瞧见李绍明慢慢转过头来,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你在做什么?”李绍明淡淡的问,声音一如冰雪。
第三百九十八章 放心不下
倾城醒过神来,这才发觉她方才都做了些什么,慌忙跪地道:“王爷恕罪,方才妾身因瞧见王爷的发尾不小心扫到了桌子上的黑墨里,因为恐怕玷污了圣装,所以妾身才会一时失仪,将王爷的发尾握住,妾身失仪,还请王爷恕罪。”
李绍明站在她的面前,声音越发的冷然起来,“那你可知道无故冒犯圣体,该当何罪?”
“王爷息怒,段主子并不是有意为之,还请王爷宽恕段主子。”瞧着李绍明动了怒气,梦贵妾便也忙走下讲台来,陪倾城一起跪在李绍明的脚下。
其他主子见到如此,便也忙从座位上下来,也跪在了李绍明的面前。
“王爷,其实段主子她——”永顺在一边想问倾城求情,谁知走路的时候拂尘带动了她桌子上的习字本,刷拉一下子变全都掉落在了李绍明的脚下。
“王爷恕罪,小的该死,小的笨手笨脚的!”永顺赶紧跪下来,弯腰将掉在地上的本子捡起来,却在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禁不住“呀”了一声。
“上面写了什么?拿给我看看。”
永顺拿着那本子,面色有些为难的看了倾城一眼,她脸色更加苍白起来,直欲要抢回来的时候,早已被凌李绍明先拿在了手中。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一连十个不相,却字字句句都是初瑾落魄心境的写照。
梦贵妾在上面讲,倾城在下面开了小差,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落笔竟然写成了这一首诗。
李绍明本朗声念诵,到了后来声音渐次低了下去,到了最后,他干脆没有了任何声音。
“这是你写的吗?”李绍明终于肯用一种比较正常的语气跟倾城说话了。
事到如今倾城只有承认,“不是,是妾身最喜欢的一首诗。”
“题目是什么?”李绍明接着问。
倾城轻声道:“十戒诗。”
“十戒诗?何谓十诫诗?”李绍明接着追问。
倾城低了头,轻声道:“相遇、相知、相识、相恋……凡此种种,若遇到,便是痛彻心扉的爱一场,到了最后,还是不能在一场,徒惹悲伤,所以一个女子要想过得平安随意,就要牢记这十条诫律,切莫与人相遇……”
她一番话娓娓道来,也不知道李绍明听见去了多少,只知道自己一番的心事全都被就此翻起,犹如沉珂泛起,让她再不能自已,零落清泪,肃然而下。
“哎。”倾城忽然听到头顶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叹息,身子却已经被李绍明扶起,她就着李绍明的力量站起来,却还只是低着头,不肯看向李绍明。
“无论何时何地,你总是要如此孤傲吗?就算对着我,也总不肯放下你的傲骨吗?”李绍明的低语在初瑾耳边徘徊,让她不由得心怦怦一跳。
“那么王爷。”倾城仿若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跟李绍明对视,清浅的双眸中尽是如水的情意,“妾身也有一句话想要对您讲。”
李绍明看向倾城,目光平静如一波春水,“你说。”
“王爷。”倾城将李绍明的手执起,轻轻放在了她突起的小腹上,“妾身从不曾背叛过您,从未背叛过您。”
李绍明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一样,猛然缩回手来,再看向倾城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全然都是无风无浪的冷静。
“我当日知道你不会背叛我。”李绍明将手背在身后,却不肯再看倾城。
倾城心一冷:王爷啊王爷,难道到了今日,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我今日如此对你表白,非只是为了孩子着想,更是希望你能够不再芥蒂那样的事情,相信我们娘俩的心都在你的心上,为何你要一再的躲避呢?
正在悲戚着,忽然丫鬟们从外面挎着一个食盒轻盈进来,见到李绍明在这里,显然一慌,忙放下食盒磕头,“参见王爷!”
那丫鬟点点头,这才分发吃食起来了,等着李绍明看见倾城的食盒和其余人不一样时,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段主子果然大架子啊,连吃的都要比旁人高上一等!”
“哦,这是奴婢专门给段主子的荷叶菱角汤,因着段主子那些日子总说嘴巴里腻腻的不想吃东西,奴婢就想方设法得弄了这样一味清淡的汤来。”那丫鬟仍然低着头,不敢看向李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