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欣然却认真答道:“保家卫国所留下的伤痕,都是功勋,为什么要害怕?”
阿英与阿夏眼中简直要绽放出光芒来。
岳欣然仰望天上明月,心中却突然已经知道,国公府破局的希望在哪里了。
隔日清晨,用罢朝食,岳嬷嬷焦躁起来:“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见有人来请。”
岳欣然倒是不甚在意,岳嬷嬷便道:“三娘子,拜见翁婆可是顶顶要紧之事!乃是新嫁娘最大的脸面,唉,这国公府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哪?”
若是今天不能向婆母敬茶,那三娘子在国公府以后可怎么做人哪!
便在这时,有婢女来告,国公夫人近来一直身体抱恙,下不了榻,请岳欣然到积善堂去见。
岳欣然收拾了便去,大抵是因为疼爱世子的缘故,国公夫人所居的积善堂离得极近,岳欣然到时,昨日所见的国公府主子,除了五公子俱都来,连梁氏挺着大肚子都早到了,倒显得岳欣然姗姗来迟。
国公夫人果然起不来身,只躺在软榻上,叫四个婢女抬了出来。
只见国公夫人肤色雪白,眉目有异于魏朝的士族之女,岳欣然不由想起来,这位国公夫人出自益州夷族,非是汉人,早年成国公起事,多仰赖夷族相助。
“阿家,你慢着些。”一个面目陌生,却与国公夫人三分相似的妇人上前行礼,岳欣然看到,先前去传她前来的婢女便站在这个妇人身后,登时明了,这便是那位过世的国公嫡长子之妻,苗氏,亦是益州夷族,乃是国公夫人的外甥女。
明明昨日与她见过面的沈氏、陈氏、梁氏都没有叫人去请她,只有这位苗氏遣了人去。看来,今日除了这位大嫂,其余的人,并不是很想岳欣然来积善堂哪。
国公夫人只摆了摆手:“老毛病了。”
苗氏问了安,余者自沈氏、陈氏到梁氏一一上前见礼。
国公夫人才缓声问道:“岳氏来了吗?”
岳欣然依礼上前拜倒,敬茶:“见过阿家。”
国公夫人笑道:“好孩子,起来吧。”
然后她出手,竟没能够到岳欣然举起的茶盏,岳欣然微微一怔,才发现,国公夫人的视线未能聚焦,好像有些看不清眼前似的。
岳欣然正准备要将茶递到她手中,忽听一个声音道:“且慢。”
国公夫人如果接下了岳欣然递上的茶,便意味着直接承认了岳欣然这新嫁娘的身份地位。
想到这小娘还是嫁给了六弟世子,世子夫人还在她们品阶之上,沈氏面色便有些不太好看:“正有一事叫阿家知道,我昨日夜深了才晓得,这位岳娘子并非太常丞岳大人所出,当日和咱们家议亲的,似乎不是她哪。”
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昨夜竟还敢那么大放厥词,她非得叫这小娘子知道厉害不可!
岳欣然举着茶坦然道:“我确是替四妹妹嫁过来的,先前议亲并不是我。”
一时间,堂内静可闻落针。
苗氏、沈氏、陈氏、梁氏,看向岳欣然的眼神各自意味不同,能在国公府做媳妇,没人是真傻的,岳家敢在这个当口换嫁,不就是因为国公府眼下困境重重么。
呵,什么时候,一个七品小官竟也敢糊弄起国公府来了!
哪怕成国公现下下落不明,但要捏死岳府还是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岳家怎么敢!
但国公夫人伸出来的手只是顿了顿,淡淡道:“既到了我们陆家,便是陆家的媳妇。”
这一次,她的手稳稳地接住了茶盏。
沈氏怒瞪岳欣然,还欲开口再多加阻拦。
管家领着一个侍从满头是汗地来报:“老夫人,不好了!五公子被廷尉署抓走了!”
阖府女眷登时大惊,梁氏不顾身子,急急目前问道:“怎么回事?”她看向那侍从:“你不是侍奉夫君出门儿的吗?到底如何了?!”
那侍从亦是满面惊惶:“五公子今日约了杜三郎到‘潭枫寺’,两人在静室里说了许久的话,出来道别之时,廷尉署的人便冲了过来,道是五公子妄图打探朝堂机要,直接给带走了!”
沈氏、陈氏俱是不由自主看向一旁的岳欣然,既惊且惧,难道这代嫁而来的小娘昨日所说竟全中了不成?!
沈氏急躁道:“廷尉署是吃撑了不是,真当我成国公府是软柿子,任谁都能随意拿捏不成?!你去问问他们,赶紧放了五郎!他们还想不想要头顶的官帽了!”
国公夫人却是面色一沉:“胡闹!”
沈氏接道:“就是!竟敢闹到我们国公府来!”
国公夫人:“我说的是你!”
沈氏一噎,却听国公夫人道:“现下是什么时节,你这般话要是传出去,不知又会变成什么样!”
说着,国公夫人便剧烈咳嗽起来。她近来确是身子不争气,府中许多事无法过问,才致酿成今日这番大乱,现下是不管不成了。
苗氏立时上前轻抚她背脊:“阿家莫要动气,”然后苗氏对管家吩咐道:“肃伯,你往廷尉署去打探一下,问问到底是何事?要怎生处置?总要有个说法。”
梁氏顾不上礼数,亦急切道:“肃伯,你记得看看夫君有没有事,他人是否安好。”
见国公夫人没有异议,管家领命便要往廷尉署而去。
岳欣然却忽然开口道:“且慢。”
见是她开口,沈氏本就气急,便想斥责,现在是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可忽地想到昨日岳欣然那番话,不知为什么,她的斥责竟情不自禁又咽了回去。罢了,先听听这小娘到底要说什么!
岳欣然道:“暂不必去。若我所料不错,廷尉署的衙役,现下怕已经在来国公府的路上了!”
第8章 过个小关
沈氏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廷尉署的事,你是如何晓得的?!”
看在昨日岳欣然料事皆中的份儿上,沈氏最后那“胡说八道”四个字终是咽了回去。
岳欣然道:“廷尉署以‘打探朝廷机要’为罪名,虽说扣住了五公子,但想必他不会轻易承认。”
要真傻到那个份儿上,岳欣然也没辙,她接着道:“廷尉署若想定罪,口说无凭,必是要抓到真正的罪证,‘潭枫寺’里,五公子与那位杜三郎只是说话,没有交接什么信物罢?”
侍从连连摇头:“只是托杜三郎打探消息,余者皆无。”
岳欣然:“廷尉署敢这般抓人,又是在‘潭枫寺’……太过巧合,多半来意不善,不可不防。此时全无证据,他们怎能甘心?必是要来府中寻找罪证的。还请速速将五公子书房中近日书信等一应纸页全部移出,烧毁最好!如若不能,便先放在老夫人处保管!无论如何,绝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将此案定罪!”
沈氏一脸不愉道:“五弟妹已经八个月的身子,你说话小心着些,莫要惊着她!五弟行得正坐得端!哪有什么罪证!他不过是外出打探消息而已,还惧怕那些小人无赖不成!定能周周全全的!纵是他们想网罗证据,我们拦着,他们难道还敢硬闯进来搜?”
岳欣然看着眼前这个天真以为今日国公府还是昔日国公府的沈氏,淡淡道:“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国公安然,便是拦了门不让他们进来又如何?或者说,若是国公安然,廷尉府敢无凭无据就抓五公子?到了现在,他们上门来搜,国公府谁敢拦?”
沈氏气血上涌便要大吼:“我去拦!”
岳欣然已经冷冷道:“拦得住吗?或者有人恰恰希望您这样去拦呢!等会儿他们上门来,必定大张旗鼓,若是去拦定会闹得沸沸扬扬,到那时,对方参一个阻挠办案,满朝皆知国公府不占理,二夫人你,或者四夫人,五夫人,哪怕便是国公夫人,谁能向朝廷上折抗辩?届时不必任何罪证,廷尉署就能定罪,不只是五公子一人的罪,而是阖府的罪!”
沈氏涨红了面孔:“五弟有职在身,他能……”
她说着她自己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五郎已经被廷尉署扣住,那他们国公府真的一个能在朝廷中发声之人也没有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廷尉署的,不只是他们的五弟,还是国公府此时唯一一个可在外奔走发声的男人!
沈氏能想到,在场每一个国公府女眷都能想到,岳欣然没有将话说得这么直白,可已经提点到位,如果真如她推测,针对五公子下手……这是何等险恶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