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失败以后(83)

作者:樱笋时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靳九这小儿,以为一点江湖手段杀了岳欣然就能抢夺茶园?

杀人是最简单的事。

杀人之后,如何善后才是最难的。

以靳九的脑子和心眼儿,不被封书海底下那些清官廉吏把他的垮裤查清楚才怪,师出有名,靳九还真以为靳六娘远在魏京保得住他?

简直笑话。

为了继妻的一个杀人枉法的庶兄,堂堂吏部尚书会与一个前程光明的封疆大吏翻脸?

更是笑话。

而且,封书海此人,说简单亦极简单,公忠体国爱民如子,说复杂亦极复杂,若岳欣然惨死,张清庭没有办法去推测封书海会将矛盾扩大到哪个层面。

如果岳欣然不能为三江世族所用,那么只是死上一个靳九来换岳欣然一条性命,简直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可因为封书海的存在,令张清庭不得不投鼠忌器。

不过,世事亦在变幻,有的图谋,不在一时,而在一世。

靳九郎意气风发地站起身来,搂着怀中娇婢:“若只是说这些无用的话,我便先告辞了。”

这新收的娇婢,他还想好好尝尝滋味呢。

对于眼前这猖狂得志的小儿,张清庭与邢八爷交换一个眼神,双方又各自垂下视线,靳九不会想到,在这一个眼神交触间,他已经注定成为三江世族的弃子。

但即使是将之视为弃子的张清庭与邢八爷亦不会料到,靳九的下场来得这样快。

他搂着新得的娇婢回到府中——如今靳府中人人皆知他是六娘子得用的人,个个给他颜面——靳九郎几乎忍不住在半道上就开始对这婢女动手动脚、淫词荒语不断。

到得房中,那婢女身上已经没有几块破布。

靳九郎淫笑着正想扑上去一逞兽欲,却只见黑影一闪,婢女已经晕倒在地,靳九郎吓得都软了,他连滚带爬地起来:“谁?!谁在那里!”

然后,他反应过来,朝外边跑去:“来人!护卫呢!来人!!!”

可门已经牢牢自外锁死,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吵死了,快点动手!”

靳九郎惊恐不已,下一瞬间,他只觉得口中剧痛,有什么从口中消失,大股腥热液体涌到喉间,他痛得在地上抽搐打滚,几乎将所有血液呛了肺中,却半点声息也发不出来。

一个轻佻的声音道:“唉哟我的公子啊,这还没真正开始呢,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啊!”

那冷冷的声音道:“快些!将军吩咐了,一寸皮肤也不能错过!”

然后一把烧红的铁钳出现在靳九面前,他记得清楚,纵使已经回暖,他近来好不容易活得恣意骄奢了些,便不准撤下银霜炭,这枚铁钳,正是平素下人用来夹炭的,如今烧得通红。

随即而来的恐惧令他想尖叫,想哭泣,想哀嚎……

而那轻佻的声音只有一句:“呵,我会一寸寸烫过去的,少爷,你这可没有那夜烧死的人痛啊……”

是夜,靳府大火,仆从扑救及时,只有那位靳九郎的院落不知为何,大抵是醉酒入睡,竟连人带屋全部烧了成炭末。

第53章 繁樱春水与家人

离开【珍宝阁】以后, 阿孛都日明显觉察到,岳欣然的步伐是少见的轻松愉悦。

话唠与石头不知从哪里出现, 话唠一脸敬佩:“夫人, 我敬您是条好汉!”

岳欣然侧头看了他一眼,只当阿孛都日这些下属都按陆府的规矩称呼她, 并不觉有异,她真正觉得奇怪的是这二人处置靳九的办事效率,还有打听消息的能耐:“你们……就听说了?”

话唠哈哈大笑:“今晚, 整个益州城的世族子弟,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夫人你要找情郎啊!最了不得的是,我们一路翻过来,起码见着七八个世族子弟被耳提面命, 定要到夫人您这里来讨您欢心呢!”

然后, 话唠朝阿孛都日挤挤眼睛:“我就没见过比夫人更牛逼的汉子!”

岳欣然淡笑道:“只有七八家?不够啊……”

话唠不由咋舌, 七八家世族子弟争抢着来当夫人的情郎都不够吗?

然后,他只朝岳欣然比了个草原上敬佩的手势,再说不出话来。

石头看了沉默的阿孛都日一眼, 目光中饱含同情,似乎已经看到自家将军头顶有那么一抹翠色, 然后, 石头忍不住问道:“那夫人接下来意欲为何?”

益州城位于世族绵延聚居的泗溪郡,在这里,晋江、张泾、邢川三水汇聚成益江, 贯穿整个益州城而过。

夕阳西下,石桥卧于其上,如今渐渐春暖,水流渐大,站在桥上,只见江水潺潺,两岸草木生发葱茏,零星黄花缀于其间,将暮色装扮得雅致清新。

岳欣然看着这样的景致,却仿佛陷入沉思:“其实,我到现在依旧不知,就算茶园背后利益巨大,随着饮茶之人越来越多,市场自然扩大,陆府绝不可能完全吃下,三江世族近水楼台,总是能分一杯不小的羹汤,他们为什么却要像饿急的疯狗一般,这么迫不及待。”

珍宝阁的试探更叫岳欣然看得分明,那并不只是靳九一个人的疯狂与贪婪,整个三江世族都对这制茶术十分热切,直叫人觉得像是中了什么盅一般。

阿孛都日另有揣测,只是现下益州这盘棋还未分明,他不好下决断:“不论为何,现下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你一人身上,你可有想好如何应对?”

珍宝阁那一场拍卖,看起来像是岳欣然一个玩笑和对三江世族的逗弄,阿孛都日看得分明,岳欣然说制茶术只有她知道,确实不会再有无辜者牵累进来,甚至连陆府上下都不会再受波及。

可这同时也意味着,三江世族对得到制茶术越迫切,便越会对岳欣然穷追不舍。虽然不一定是靳九杀人灭口穷凶极恶的那种低劣招数,但所有冲突全部集中在岳欣然一人身上,却不见得就好消受。

岳欣然却是忽然不甚文雅地抬了抬双臂,伸了一个懒腰,暮色中笑得灿烂光明:“应对?坐等小鲜肉送上来讨我欢心,我尽情享受就好了,应对什么?”

话唠&石头:……

然后二人不约而同转头,同时地看着自家将军,可怜啊,当面被扣了绿帽,还不知有多少顶……

阿孛都日却神情不变,他只低头看着桥下潺潺流水,一只飞鸟自水面掠过,划乱倒映着的草木之影,然后,他忽然问道:“……你不会觉得……愧疚吗?”

岳欣然顿了顿,她知道阿孛都日的意思。

她转头,看向那双深邃幽沉的眼眸,那里有坚冰千重,封锁寒霜,不论是流水、晚霞、夕阳,还是飞鸟、游鱼、春花,仿佛都不能令冰封深处的痛楚、愤怒与悔愧更浅一分。

岳欣然不知道阿孛都日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才会沦落为一个马匪头子,她也并没有去询问,她只是干脆坐在了桥边,侧头看着夕阳落下红云漫天,说了自己所想:“阿方是关岭人,他家挨着夷族的山头,是因为家中清寒的缘故,才在陆府招收部曲的时候投了过来。

阿郑给我说过,阿方从来是那个练得最晚的人,回到寝舍却还要为年纪小的阿余他们检视了被褥有无盖好,才肯去睡。这一路,也多亏他仔细谨慎,才能平安走到龙岭。

阿田是我在岳府时的婢女,我曾说过,不要婢女贴身服侍,她却还是认认真真学了该如何服侍,我教她读书识字计数拨算筹……她并无多少禀赋的,却学得最是认真,也学得最好。

……”

阿孛都日一直听着岳欣然的平铺直叙,没有说话。

岳欣然看着最后一点残阳:“人和人总是要分别的,像我爹,像阿方,他只是比我们更早去了另一个地方。终有一日,我们也定是要去的。我会悲伤,也会难过,我也会记得同他们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好叫他们虽然与我分别,却永远不会被忘却。

阿方走得这样惨烈,我很愤怒,可是,我们难道要因为坏人太恶就指责自己,就让自己一直愧疚,一直无法面对生活、一直不能继续下去吗?

不,我不会。我只会加倍的强大,要那些人再也无法为恶,我只会更加珍惜现在,叫所爱之人永远开怀。

他们在那个世界很好,我在这里也很好。”

最后一缕余辉中,那一抹浅浅温柔的笑容被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色。阿孛都日只觉得,他仿佛终日跋涉在冰天雪地的极夜中,猛然看到这一轮太过炽烈明艳的金日,那样生机热烈地汹涌扎下,撞碎重重冰封,冲破层层寒霜,在冰核之中点亮一轮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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