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礼尚往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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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李两方势力之事,进行到此,最后一步,便是公开审判、明正典刑。
一来,这二人在亭州所犯之罪,罄竹难书,早年劫道杀人便不说了,便是后头抵御北狄的过程中,亦多劫掠村寨、充实营盘的事情发生,这样的人带出来的队伍,更不要指望什么军纪,行伍中其余似抢劫财务、胁迫百姓之事,更时有发生,不乏恶性事件,自然需要给百姓一个交待;
二来,三载战乱,整个亭州的治安岌岌可危,黄云龙身为都官对辖下的官吏都有失控之感,似追缉查拿之事,更是力难从心。杨李之徒乃是大患,乡里间类同的恶行还不知有多少未能归案。若想振奋世道,必先重申公义,乱世用重典,亦是对那些宵小之徒的震慑;
三来,镇北都护府新立,李成勇杨大福毕竟身有官职,被这般处置对外终是要有个官法说辞,尤其是如今镇北都护府的局势之下山头林立,需要树立都护府的权威,更需要程序上的正义性。
按大魏律法,这二人杀人无算、劫道越货、未得上令擅自动兵、抢夺赈灾之粮……铁证如山,不论哪一条都是死罪,连带着这二人的诸多下属,也一一依据他们所犯之事,一一判定。
因为事实十分清楚,其中许多证据都官系统内早有存留,只是碍于先前局势无法抓捕审判。故而,黄云龙梳理案件并没有花费太多时日,岳欣然也无意拖延,很快,镇北都护府就贴出露布,三日之后,便是审判之期。
这一日,岳欣然也换了正式的装扮,陆膺身为镇北都护,此事自也要亲自参与。
而黄云龙与邓康身为从事,皆要列席,尤其是黄云龙,更是此次的主角,但是,叫他们二人没有想到的是,还未开审,便听得衙役通传:“功曹从事方文方大人到。”
陆膺微微诧异,瞧向岳欣然,他听她上次提过方文之事,此人不是方晴的心腹,隐约有离去之志?却在此时选择前来……陆膺心中了然:“有请。”
方文恭恭敬敬向陆膺道:“下官功曹从事方文拜见都护大人,司州大人!”
然后他微笑道:“下官一路行来,听闻二恶被擒,亭州城中百姓俱是拍手称快,皆赞都护大人英明,司州大人公正。”
黄云龙不由觉得好笑,先时共事可没看出来,这位方功曹倒真是位人才,神情间言笑晏晏,似乎先前那些事全未发生过一般,这大腿抱得极痛快,马屁都拍得如此直接。
岳欣然并不揭穿,只微微一笑:“方大人过誉,请坐吧。”
方文顿了顿,袖中手微微一颤,难掩激动,听闻陆都护轻易就收伏了李成勇与杨大福之时,他便在家中坐不住,深悔上次不应该在岳司州面前拿乔,错失了一个投奔效忠的机会,现下前来,时机已经比不得上次……却没有想到,司州大人这般大度,竟直接赐坐了!
在方文看来,这便是某种正向的信号,他忙不迭谢礼坐下。
他屁股还未沾到胡椅,便听衙役再报:“兵曹从事刘靖宇刘大人到。”
方文眼神中难掩得意,哈,陆都护收拢杨李两方的人马,势力大涨,这些兵老粗坐不住了吧。
刘靖宇进来见礼,还未拜见,却听陆膺笑道:“刘兵曹,可算是能见到您了,您家中小儿的亲事可算是办妥了?”
刘靖宇动作便不由一滞,岳欣然走马上任第一日,他不肯前来拜会,便是用的这个理由,现下陆膺这样问他,显是在为岳欣然出气。
方文不由幸灾乐祸,这些武夫可当真是目光短浅,就比如他方文,即使上次他未能第一时间投效,但那份暗档与所荐三人,也算是表达了自己的诚意,不算开罪司州大人,而边军中这些武夫……在都护围剿杨大福李成勇时却未出一兵一卒相助,先前避而不见,所给的借口都那般敷衍,现下若想修复与都护府的关系,必是要费周折了。
刘靖宇随即诚恳道:“都护大人,先时不肯来拜会司州大人,确是下官心有成见而举止失敬,此番见到司州大人行事,才知巾帼若此,远胜须眉,还请二位大人勿要见责。”
黄云龙差点气笑了,这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说!你刘靖宇先前不肯来,是因为对司州大人“心有成见”?别TM搞笑了,你就是没将镇北都护府看在眼中!
方文却不得不承认,刘靖宇姿态极低,选择的这个借口恰到好处,毕竟,他个人对岳欣然的性别偏见,和整个边军对陆膺的轻视鄙夷相比,前者无疑是是一个更好的台阶,更容易消抹不快,让双方共同往前看。
而且 ,对方手握边军,远比自己要有优势,只要对方肯给台阶,为了镇北都护府的局势,这位司州大人必是要下的。
岳欣然微微一笑,似是对刘靖宇的前倨后恭全不介怀:“兵曹大人谬赞,请坐。”
陆膺只是眯了眯眼,并不说话。
就在此时,衙役再次进来:“簿曹从事孙洵孙大人到。”
场中不论是黄云龙、邓康,还是方文、刘靖宇,俱是难掩讶色。
忽然间,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今日这一局,五从事皆至,各势力齐聚,镇北都护府……才真正在亭州大地站稳了山头。
第123章 孙氏之谋
孙洵进来却是高冠博带、仪度堂皇, 郑重一礼:“下官拜见都护大人、司州大人。”
这一个十分潇洒风度的见礼之后,他竟向岳欣然再次一礼:“司州大人, 今次公审之后, 都护府法度既立,下官奏请大人恢复都护府辖下诸政要事, 好叫亭州大地重回常轨,导正诸仪。”
说着,他双手呈上了一封文书, 岳欣然微微扬眉,接过来打开,边听孙洵昂然陈述道:“李杨二贼伏诛,则都护府辖下生民皆知法度秩序之事,籍此之机, 司州大人可召见诸郡官吏, 重申政事, 降下嘉令,以立都护府威望。”
黄云龙与邓康皆觉得有些讶异,因为孙洵这个提议, 竟然十分合理。如今的镇北都护府,虽然说是都护府, 但除了朝廷那一封圣旨, 都护府之令根本出不了亭州城,司州大人若要办什么事,除了半个都官系统, 想要诸郡官员买账却十分艰难。
借着公审李杨二人之机,召集所有官员齐聚都护府,重申法律、颁布政令,这相当于是将整个亭州的官僚体系正儿八经纳入都护府,届时,必能保证都护府的政令在整个亭州运转通畅,确实是令都护府走上正轨的好法子。更重要的是,这是孙洵提出来的建议,有他在,便可借助孙氏在整个亭州的威望,还用担心诸郡官吏不来吗?
这非但是好事,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一时间,这个提议令场中诸人神色各异。
岳欣然面上未见太多喜色,她的手微微一顿:“重申政事,降下嘉令?确是好提议……那依孙簿曹之见,政将何依?令将安行?”
孙洵从容道:“都护大人、司州大人容禀,依下官之见,政令通畅之后,都护府政事的当务之急乃是流民,如今亭州城就已然流民众多,更兼二贼帐中亦多被劫掠的百姓,仅靠以工代赈,一则于都护府粮仓未免压力太大,绝非持久之计;二来,百姓过久离开耕田,抛费春时,亦不利于今岁秋收,时日若再长一些,不免又将致使今秋歉收,三则,百姓失地游离,人心必乱,长此以往,亭州如何能恢复元气!”
岳欣然点头道:“孙大人所言甚是,你既已思虑这般周全,想必已有高见?”
孙洵拈须笑道:“高见确是不敢当,下官所说不过是这些年的一些经验之谈。百姓流离漂泊,绝非长策,既如此,何不令他们各归原籍?届时诸郡县官吏皆各从其职,责令他们抚民安民,勿误耕时便好。”
黄云龙听得瞠目结舌,就是邓康也觉得太过荒唐:“孙簿曹,百姓流离漂泊,乃是因为在家乡缺粮少食,强令回到原籍,岂能解决他们裹腹之难?若要硬逼,岂非逼着他们回乡饿死?!”
孙洵瞥了邓康一眼,兀自含笑:“邓大人所言未免太过偏颇,依下官所掌簿录所载,去岁坚壁清野,受创最剧为沙泽、径山二郡,余下六郡,如亭丰、亭阳与亭岱三郡,四成田地未有出产,剩余六成的田地……去岁可是丰年,”孙洵将出产的各项数据账目一报,笃定地判断道:“其出产裹腹绝计无虞,至于雍安、雍阳、雍如三郡,离北狄铁蹄尚远,坚壁清野亦未波及,米粮皆在,如何不能养活流民?反倒叫他们背井离乡、徒给都护府的粮仓增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