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失败以后(111)

作者:樱笋时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而这个人这样的手腕行事,绝不可能在朝堂寂寂无名,张清庭却偏偏没有听说过,却倒是与益州那什么《晴兰花开》有异曲同工之妙——于出人意料之处,行那平地惊雷之事。

如果不是陆府那个只是一个小娘,张清庭几乎都要以为是出自于她之手了。

这时代,一个女娘,识得几个字已属幸运,能像男子一般能文能赋,便可称当世才女,至于写出《谏领亭州共抗北狄表兼复吏部询札》,那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必想。

官场,始终是男人的地盘。

张清庭将集贤会的帖子发出去之时,心中犹自在不断思量,此番封书海行事的背后会不会有那陆岳氏的身影、还有那谏表幕后之手的身影?他们又会如何向他们三江世族动手呢?姊夫这一次集贤会,亦不知能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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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牧府,连续几日,封书海都休沐,除了一些十分重要之事,余事皆托心腹处置。

实在是,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所来之人竟会这样多、这样璀璨,许多只远远听说过的名士,都远远赶来益州,按岳欣然的说法,这还是她按照路途估算,甄选过的,如果时间更充裕一些,恐怕人数会更多,简直令人难以想像。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自然是平章书院的卢川、于恒山立精舍讲学的蒋中平、北川守孝结庐十载的冯清远等人,其中,尤以卢川最受尊敬,他乃“平章四君子”之一,虽不是平章书院的山长,却也是开授课程的饱学儒士。

封书海原本以为平章书院能来几个在读的学生就已是非常不错,却万万没有想到,竟惊动了卢川亲自赶来。

卢川不过四十许年纪,肤色白皙,此时难掩自关中赶来的疲惫,看到封书海来,他立时起来,双目中炯炯有神:“学生见过州牧大人。”

平章书院那样的地界,天子亦有驾临,绝不至于因封书海州牧之位就如何,果然,只听卢川立时问道:“听闻州牧府中有当年高崖先生所注《左传》?此事可是当真?”

封书海不好作答,只看向身后。

卢川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年纪并不大的小娘子站在那里,闻声出来盈盈一礼,语气并没有闺中寻常小娘子的羞怯,态度落落:“卢先生,先父不过阅先贤之作后,偶将心得书上,未敢言‘注’。”

岳峻一生,都在大魏朝堂呕心沥血,晚年挂了相印,倒是闲来批过几本先贤之作,却谈不上注,概他并不追求著书立说,不过兴之所至,写写心得。

卢川看着岳欣然先是一怔,向封书海询问道:“这位小娘子是……”

封书海颔首:“正是高崖先生独生爱女,如今嫁于陆氏。”

封书海是益州州牧,他的话,应该是有可信度的。如果岳欣然的身份可靠,那这批州牧府的书册,其来源与真假便亦足当可靠……

而卢川也并未多追问岳欣然的身份,他只劈头问道:“依高崖先生之见,《左传》是否为《春秋》作传?是否可列入诸经之列?”

蒋中平、冯清远等余人听到这个问题登时都不再发问,一双双眼睛直直向岳欣然看过来。

封书海当时就顿了一顿,这些博学鸿儒的发问,真是叫人牙疼,这两个问题,从三朝之前,就有无数大师前赴后继,从朝堂吵到著述,三朝以来,争议不绝……先不说岳欣然知不知道岳峻是如何想的,就算知道,可叫她怎么回答呢?

封书海相信,这个问题不论抛出哪一面,现场定会有人立时折桌翻脸,马上就能吵起来。

岳峻人已经不在世,若他的论点岳欣然说出来,再被这些博学之士攻诘,若岳欣然不能压服他们,岂不是拖累岳峻的名声?若要真正令眼前这些人全部心悦诚服……皆是名儒,岂是那么好易与的?一个不好,反要背上“牙尖嘴利”“矫词诡辩”的骂名。

这却叫岳欣然如何回答是好?

岳欣然却是微微一笑:“先父并未与我说过先生所问的问题。”

岳欣然确实也不知道,在她与老头儿相处的短短时光之中,他并没有强令她学什么四书五经,却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教给了她更深刻的人生至理。

岳欣然:“诸位先生肯千里迢迢赶来,相信除了观书册辨经义,亦是肯相信先父为人,故愿赶来一阅他留下的书册,我先在此谢过诸位先生。”

她一礼之后缓缓道:“此次,我以先父生前所藏典籍请诸位先生前来,亦并非只是为了明辨经义。”

到得此时,卢川才挑了挑眉,听了下去。

他们虽都是做学问的读书人,有时不过是不屑与世俗计较,可也不是对世情全然不知,他们当然知道益州州牧府拿出这许多藏书请他们前来 ,不只是请他们看书这么简单,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先贤早就在纸上写得明明白白。

岳欣然一指州牧府中临时所建藏书楼:“我观先父生平,心中有四件事,却只做成了一件半……今日请诸位先生前来,便是为完成他未竟之事。”

卢川闻言,心中一凛,高崖先生生平,天下谁人不知,儒生生平所望无非“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岳峻能助大魏开国定鼎,这样的赫赫功勋才能做成一件半的事情,如今召他们这些儒士前来,却是要做成什么事?

一时间,卢川口气不由罕见的慎重:“敢问岳娘子,是哪四件事?”

岳欣然微微一笑,出口却重若千钧:“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第69章 曲水流觞

益州城外十数里, 这是靳府另一处别院。

与岳欣然参加“重锦宴”所去的别院流光溢彩、锦颜丽色不同,这一处别院, 看起来颇为简单雅致。

但也只是看起来。

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环绕之中, 看起来确是野趣质朴、自然归真,可是, 当宾客每踏出一步,便发现眼前景致变换,或是假山自成亭台、飞瀑垂坠然成画, 又或是曲水之上伏木成廊,步移景换,目不暇接,便会知道,这许多看似自然的景致中暗含多少匠心巧思。

要在一处人工院落中将这些景致细细设计、一一实现, 其靡费之处, 虽在暗处, 却远胜于那“重锦宴”。

这自然盎趣的景致中,今日却颇是热闹。

身着儒衫的老老少少闲谈阔步其间,或说老黄, 或言先圣,竟是无一白丁。

靳图毅在高处的亭榭中将一切尽收眼底, 忍不住抚须而笑:“群贤毕集, 三郎此番辛劳于我益州功莫大焉!”

这番双关,既说在说张清庭此次筹备这次集贤会,亦是在说张清庭这些年经营三江书院为世族攒下的家底。

周遭一圈士人, 个个皆是益州政坛或文坛中的人物,要么是益州官场中的官员,要么是三江书院中的饱读儒士,闻言亦连声称赞张清庭这些年于益州文坛中的影响,为益州政坛培育了多少苗子。

人前张清庭自然不敢居功,:“哪里哪里,皆是有赖靳大人在魏京不忘关怀益州之事,多亏大人指点才是!”

这许多人自有玲珑之辈,张清庭与靳图毅是郎舅,最好的夸赞自然是夸二姓的血裔后人,立时便道:“说来虎父无犬子,又有外甥肖舅,十四郎自当山长以来,亦是兢兢业业,他年必又是如张山长一般立德树人,似靳大人一般成为国朝栋梁!”

这般说着,便人问起如何不见靳十四郎。

靳图毅不动声色,只道是他在魏京有事,令十四郎代父跑一趟。

魏京,那是整个三江大大小小世族、却只有靳氏能触达的天上人间,听闻靳十四郎这样的年纪已经开始接触魏京中的人事,登时人人只有夸赞的。

这群人夸谈之中,下边风景中,几个读书人聚在一处,慢慢跟在人群后边,他们中有叫丁朝晖的读书人局促地悄声道:“少章,我们不若回去罢?待会儿就算中正大人要召见,也不能召见到我等头上……”

这群读书人闻言,原本因为这新奇景致而好奇的面上登时黯然下来。都不必如何仔细瞧,就能看出他们与别人的分别,身上的衣衫好一些的洗到了泛白,个别人甚至还打了补丁,脚上没能文雅地似别人那样登着木屐,只是踩着芒鞋,能凑出这样一身行头,他们已是尽了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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