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三十年(152)

作者:她与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后宫里除了这些伺候戏曲的外学之外,几乎是见不到除了皇帝以外其他的男人。在宫中这么些年,她看惯了皇帝的姿态和做派,刚硬不折,行走坐卧,自有一身硬骨头。

所以,她实在看不得陈小楼那比女人还要细的腰,比女人还要软的小腹。

“这些人都是玩样儿,娘娘正经远了他们才好呢。如今,翊坤宫的那人身子还不见起色,侍不得寝,这日子一久啊,跟咱们主子爷的情分一定会淡的,娘娘该趁着这个时候,多去见见万岁爷。三阿哥没了,您还得再有一个嫡子啊。”

皇后垂下眼来:“院正怎么说的,王氏的身子还能调养吗?”

孙淼摇了摇头:“自从皇贵妃生产后,万岁爷就把周明扣在翊坤宫,院正大人他们,都请不得脉,所以,也不知道情况。但他说了,皇贵妃本就有寒症,怀了四阿哥之后,更是亏了精血,侥幸过了鬼门关,之后恐怕也不会再有生育了。再有,奴才听说,皇贵妃的母亲,和先帝的云答应,患过同样的症候,虽然用药拖了很多年,但最后,还是死在了那个症候上。”

皇后笑了笑,没有出声。

孙淼续道:“娘娘,万岁爷再喜欢她,可毕竟也是男人,几个月尚好,日子久了,哪里有不厌弃她的。您得耐烦下来,等万岁爷对她凉了心,也丢到畅春园去冷着的时候,您再把大阿哥接回来……哎哟,说不定那个时候啊,您又有嫡子了呢。连大阿哥也不用顾忌了。”

皇后仰起头,戏台上的戏唱到了末尾。

陈小楼的腔调拿捏地极好,如泣如述,哀怨入骨,听得人头皮发了麻。

那一句如是说:“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那假恩情……”

皇后顺着他的调子,轻声跟了一遍。

唱闭后,倦声道:

“他不会再给本宫孩子了。”

孙淼忙道:“娘娘,您不能胡说啊。”

“呵……你不懂。为了王疏月,他给了本宫两个耳光。他已经……没有把本宫当成是他的正妻了。他喜欢那个汉女,喜欢得抛了祖宗家法!”

说着,她含泪笑了笑:“本宫也不明白,本宫究竟做错了什么。不过,你说的也对。皇上也是男人,内务府新选了秀,你去敬事房传话,让他们尽心地教那些新人规矩,尤其是敬贵人和敏嫔,她也是科尔沁的人,顺嫔和成妃都死了,宫里的三个孩子,有两个都是汉女所生,唯一的一个恒卓,也不知道被王氏教养成了什么心性,她们得有子嗣,我科尔沁部才有后望。”

孙淼叹了一口气:“不光您过问,奴才听陈姁说,太后娘娘也在过问,敬事房的人早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心在做事,就是……万岁爷如今政务繁忙,好像……还顾不上她们。”

***

哪里是顾不上。

自从王疏月诞下恒宁之后,皇帝哪怕处理政务至深夜,也要来翊坤宫,看一眼四阿哥,再看王疏月。从前他会把她唤起来伺候,但这段时日皇帝不肯劳碌她。周明之前回过皇帝,皇贵妃身子尚需调理,暂不能侍寝。

皇帝听后,规矩地让敬事房都歇了事业。

王疏远月若是睡了,皇帝就在榻边坐一会儿。若没睡,二人就靠着,天南地北地说会儿话。

五月以后,朝廷在皖南推行的种痘之政初见成效,京城的八旗各族,亦有大但效行之势,皇帝在王疏月面前大赞了朱红光等几个有功之臣。

那日是个大晴日,王疏月正握着大阿哥的手,规他的那一手祝体。西暖阁没有用冰,皇帝和大阿哥都热得汗流浃背。

皇帝捏着手中的折子,在窗口上风处站着,接过张得通递上的帕子抹了一把汗:“你是不是把朕在武英殿翻出来的那本《张氏医通》给收起来了。朕刚没找见。”

王疏月抬起头道:“我昨儿翻着呢,这会儿……金翘,你去看看,那本《张氏医通》是不是搁在西暖阁的茶案上。”

金翘打帘道:“主儿近来搬了好些医书过来看,奴才字儿不识几个,哪里知道哪本是呀……不过茶案上到是放着好几本,奴才一并搬过来,跟主儿一起找吧。”

“也好。”

皇帝从窗口走到她身边:“朕到想问你,你没事看那么多医书做什么。”

王疏月与大阿哥一道运着笔,含笑道:“您不也跟着我一道看起来了吗?南方种痘法推行的好,您心里高兴,我也就想多了解了解。”

说着,她抬起头,无意间看着皇帝额头上起了豆子大汗珠子。再一看大阿哥,也是衣衫湿透,两父子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各自狼狈各自的。但没有一个有要走的意思。

天已经大热起来,各处都已经用上了冰,皇帝最是个怕热的,恒卓也从了他这一点。但王疏月受不得寒,前一两个月,连风都不肯吹,西暖阁又是当西晒,这会儿到了下午,难免憋闷。

奈何这两父子没事就是爱淌汗抹水的来坐着。

王疏月拿自己的绢子给大阿哥搽汗,一面对皇帝道:

“恒卓也是,主子也是,我这里用不得冰,你们非得在驻云堂里和我挤着。”

恒卓抬头道:“儿臣是想和娘娘。皇阿玛您呢?”

皇帝一窒。

“闭嘴。”

大阿哥被他这么一吓,忙噤了声。

王疏月无奈地笑笑:“您又吼咱们大阿哥。”

“朕哪里吼他了……”

话还没说完,那母子两却凑在一起笑出了声。

好一会儿,王疏月收住笑,刮了一下他的鼻头,弯腰道:“和娘娘也想你,嗯……等和娘娘再好些,给咱们大阿哥做茯苓糕吃。”

“好。儿臣好久没吃您做的茯苓糕了。”

“嗯,那你再写两个字,和娘娘不捏你的手了。”

皇帝压下气性,静静地听着这两人的对话。

王疏月的确没有食言,不论她有没有自己的孩子,大阿哥都是她最心疼的孩子。

皇帝看得出来阖宫越瞩目四阿哥,她就越在意大阿哥。用心地陪着他,没有让他受一点委屈。

“让金翘先找着,朕要出去站会儿。”

王疏月望着他的额头笑了笑:“热着您了吧。明间把后门前门一并打开,有穿堂风,我陪您一块去站一站。”

“你吹得风吗?”

“没事,就一会儿,我把坎肩儿穿上,不会冷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明间。王疏月推开正门,穿堂的风一下子透了近来,吹拂起她身上那件春绸缠枝花袖的氅衣。

“好凉快呀。”

“贪什么凉,过来。”

“做什么?”

做什么,她就是喜欢问东为西的,非得逼着他说:“朕要抱着你。”吗?

皇帝决定不跟她废话那么多,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搂入怀中。

“给朕挡风。”

“好……挡风,挡风。”

她不跟他争,松了力气,靠入他的怀中。

夏裳轻薄,自从生产以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有这样的肌肤之亲。

庭中,冰室的宫人正在给大阿哥的侧殿送冰。

皇帝忽然说了一句:“还好,成妃把恒卓交给了你。”

第116章 木兰花(四)

王疏月安然地靠在皇帝怀中。

“我不想他和您从一样不开心。恒宁有您的疼爱,我就想更多对恒卓好些,要他们都一样,好好地在咱们身边长大。”

皇帝回头朝驻云堂里看了一眼,大阿哥一仍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案后面写字。

二十多年前,皇帝自己也是这副模样,在长春宫与太子一道习字,那个时候,他不敢写得过好,也不敢写得过差,写得过好,好过了太子,皇后便目光不悦,写得过差,又会皇帝被喝斥无用。在皇后身边的日子,他过得一直都不自在,直到开府后,才得以放开手脚。

父母之于皇帝,慢慢地,就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名分。

皇帝少年时,从没被父母真心实意地疼爱过,所以,好像也就不知道怎么去疼爱自己的下一代。

后来成妃诞育大阿哥,顺嫔产下大公主,婉贵人诞育三阿哥。皇帝最初也肯去看看抱抱,但手笨,孩子们又没道理的总是哭。他这个人想惯了复杂的事,习惯了君臣之间的相处,反而看不得自己放下身段,去哄他那些听不明白他说话的孩子。

满清的皇室重尊卑。

即便是父子,也是主子与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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