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安君见此,也笑了起来,胡子一抖一抖的,自夫人苌碧殁后,这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便从未这么笑过了,“好,好,想必政哥儿是想和妹妹玩了。”宜安君拍着他的背,要人将自己三岁的独女-——舜华抱了出来,舜华见了政哥儿,就使劲摇着手中的拨浪鼓,扑通扑通的声音就像一颗快活的心在跳动,赵临吩咐其它下人跟着赵姬和孩子们去街上玩,自己则邀客人进屋。
赵临与子楚谈论当事,将他的为人大致弄清楚了。酒过三巡后,宜安君赵临并不上歌舞,赵临抱歉地说:“公子请见谅,亡妻逝不过三年,临恐不能以歌舞尽今日之驩。”子楚答道:“宜安君懂礼,楚岂是不通情理之人。”赵临顺便看了眼子楚身边的吕不韦,欠身道:“请恕罪,临失陪了。”他说是要更衣,走出了正厅。吕不韦心领神会,一会儿也借口出来了。
吕不韦走进后园,景致倒也平常,只是些寻常草木,除了院子中的一棵木槿和桃树为苌夫人手植,就无鲜艳颜色了。宜安君虽为赵王弟,邯郸豪家,生活却十分简朴,不爱与小人游,为人安静,以前为赵将镇守代地,如今赋闲在家,自妻亡后,更是闲云野鹤。
此时宜安君站在桃花树下,天气虽然仍回冷,但这桃花开的很好,落英缤纷,简直如血一般,赵临想起夫人那衰弱的面容,难道夫人的生命活力竟让树给吸收走了吗?还是红颜易老,青春易逝,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呢?赵临陷进了思索的漩涡。
吕不韦小跑过来,看宜安君站在树下伤感,便看穿了他的心事,不韦说:“逝者已矣,今忧何用?”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世上最懂临之人已去,怎能无知己飘零之悲?不可断绝也!然而,”赵临话锋一转,“如今有些人竟然抛妻弃子,唯高官厚禄是图,这种人难道会懂临吗?”
吕不韦听到‘抛妻弃子’,心里一怔,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他知宜安君有义,便狠下心说:“宜安君,不韦是唯利是图,然而宜安君可知不韦之苦衷?不韦为了秦公子,已经破家了,不韦已无退路。君是王孙公子,怎能明白我等?可我还是要坦白,如今这个世道,奸吏横行,国家贪钱,打压商人,钱再多又有什么用?一场小小的战争,就能让巨富破产,性命不保,不韦算是看清了,有权,才能活下来,才能治人而不为人所治。不韦知君担心我,才好言相劝,只是不韦已孤注一掷,没得选了!”
宜安君看着吕不韦略带怒气的脸,“他有什么错了?倒是自己有什么资格求全责备呢?”他想。“人为了生存,倒是天经地义。可是很多东西是钱与权换不到的,不韦,子能说子有一天不会后悔吗?”赵临的口气柔和了些。吕不韦心里的天平又不知倾向了哪一边。
二人正是出神时,公子子楚突然找了过来,“先生,大事不妙了,”子楚慌张地说,“秦将王龁围邯郸,赵人思秦无信,怒气冲冲地想要杀子楚,我的府邸已被攻破了,赵国人很快要来了。子楚惶恐,还请先生拿主意啊!”
于是他们三人匆匆走出园子,大门旁已躺了几个来通风报信的公子楚的仆人,气息奄奄,负伤倒地,形势正是千钧一发之时,不韦马上下了决心,对公子楚说:“公子,如今要想活,只有回秦了!”子楚见家僮死伤,心里也没了主意,然而又有几分不甘心,便说:“这样不就是逃吗 ?”
“现在公子就别谈体面了,赵国已不是住的地方了,我出来时拿了六百金,可以买通守门官吏,公子快决定吧!”吕不韦劝着这个爱面子的王储,他知道子楚一旦有事,自己的投资就全完了。
“可是,”宜安君连忙说,“你们走了,让赵姬与政儿怎么办,他们是妇孺,却要被你们连累了!”正说着,门外传来叫骂声,又是清脆的刀剑相击声,子楚听到,慌忙说:“等不及他们来了,我们快走吧。”赵临已无话可说,便看着他们两人从后门离开了家,冲出了重围。一些人见他们跑了,又是一阵骂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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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宜安君保护嬴政,知述
在邯郸集市上,赵姬正带着两个孩子玩,突然从集市另一头传来一阵骂声,接着一群拿刀的民众冲了过来,喊着:“杀了秦质子,替赵国人报仇。”仔细看那刀上仿佛还有零星的血迹,这吓得赵姬慌忙带政儿和舜华躲在一旁,生怕被人认出。
正躲着,赵姬感到有人拉她到衣袖,她吓了一跳,把舜华与政儿抱得更紧了,政儿“哇哇”地叫了起来。一只手迅速捂住了政儿的嘴,赵姬回头一看,是宜安君家的奶娘。奶娘说:“现在可不得了,赵人要来杀子之夫君和孩子了,这该如何是好啊!”赵姬毕竟为人机警,想着如今已是无计可施了,要逃出邯郸吧,自己是妇人,带着儿子肯定跑不远;躲起来吧,那些人找不到他们母子决不罢休,“不知子楚现在这样了…”她担心子楚,又看看怀里的政儿,“罢了,现在只有赌一把。”她想。
于是她带着孩子们回到了赵临家,“如今能保护我们的人只有宜安君了”。而赵临此时也担忧公主,派人去找却找不着,正烦闷着,有人报公主已从后门回来了。随后赵姬抱着孩子走了进来,舜华公主受了惊吓,哭哭啼啼地,宜安君心疼女儿,将女儿拥在怀里,他笨拙地哄着舜华,拍着她的背,手忙脚乱,甚是滑稽。然而无人发笑,这不是笑的时候,邯郸的民众已经围住了赵临的家,碍于宜安君的威严不敢闯进来,正在沸反盈天地骂着。
赵姬听着外面的动静,在屋内不见子楚,知道他已走了,她并不为子楚安全感到高兴,她的心里十分凄凉。除了子政,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没了家,没了丈夫。丈夫的离开让她明白,男人随时可以弃女人如敝履,只要有需要,然后借口说自己没得选。她还能靠谁呢?于是赵姬跪了下来,哽咽着说:“殿下,难道君爱自己的孩子,却可以看着别的孩子去死吗?贱妾死不足惜,请殿下将妾送出去,以平今日之乱!只是求宜安君在妾死后,照看政儿,孩子有什么错呢?”说着,便将政儿放下,自己打算跑出去。宜安君平日最讲情义,听了这话,只觉心头一震,亲自拦住了赵姬。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赵姬绝望的眼睛,那是决心去死的悲愤;他还看见政儿一张冷漠的脸,木木地盯着远处,似乎呆滞了。
“造孽啊!为什么男人们非要将在战场厮杀的仇恨,施加到无辜的妇孺身上,孤儿无罪,上天的心思竟与人不同?”宜安君心里涌上一阵羞耻感,为那些临阵脱逃的男人们和愚昧的百姓,宜安君认为这并不关乎一个人的事,这是野蛮,野蛮是一个国家与时代的耻辱,如果人们仍继续着野蛮,如禽兽食人,那么未来的天下究竟何去何从?这羞耻感持续拍打着他的心,宜安君被这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
思考了一会儿,赵临已决定保护这个孩子,于是唤来一个家臣,名叫知述,是个有名的辩士,赵临说:“请先生进宫说赵王下诏保护质子。”知述一时不应。赵临见他不答话,便说:“先生不想帮助临吗?”知述看了眼秦质子,说:“殿下,这有违民心。万一……”
“君毋再多言,民心如果是错的,临岂能助长民之错误?还有如果秦质子死了,先生如此聪明,就没考虑过后果吗,临岂为一人?”赵临激动地说着,“请先生带着临的信物快行吧!”
知述了解了宜安君的决心,知道自己慢行一刻,宜安君可能就挡不住了,他快马加鞭地穿过拥挤愤怒的人群,直达王宫。赵王正与大臣论事,知道宜安君的家臣来了,便传他上殿。知述小步快跑到赵王面前,跪问赵王:“大王可知邯郸民众之攻秦质子?”赵王其实也怨秦不守信,邯郸之围为他所默许,于是他答道:“寡人已知了,此民愤之所发,寡人也无计可施呀!”
知述接着说:“大王,臣是担心赵国又要陷入危险了!秦无信为事实,然赵为仁义之国,岂能杀一孤儿以发小愤而弃大义?今秦攻邯郸不就,以其战无义无缘也,且夫秦,虎狼之国,公子楚,王储之世子,如杀秦质子,则与秦之攻邯郸合理之由,而赵国因为有杀质子的不好的名声在外,加上秦之连横,诸侯国来救赵必迟疑,赵弱秦强而无外援,恐赵殆矣!这关乎赵国的外交,不可不谨慎,请大王考虑清楚吧!”朝臣听后,议论纷纷,而赵王听了,也是坐立不安,问知述:“多谢先生的教诲了,今之奈何?”知述答:“望大王下诏保护秦质子,伤害秦质子之人处以重刑。”王曰:“善。”便立刻下了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