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陈长生想了想,遥遥地指了天边的某处,“我的星星在那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像是在圣光大陆那边的天空。”
“那它长什么样?”
这次陈长生倒是脱口而出:“红红的,像个苹果。”
秋山君嗤地一声笑了:“你不会是因为觉得它看起来好吃才选它做命星的吧?”
陈长生回忆了一下,也笑了:“好像真就是这样。”
两人相视着笑了阵,仿佛两个傻子。
过了会儿,笑声落下去,秋山君方悠悠开口:“我听到的传说倒和你余人师兄说的不太一样。”
“哦?”陈长生奇了,“你听到的是什么样的?”
秋山君笑笑,给他拢了拢衣服,说道:“我听说,人回归星海之后,并不是永远地就留在了那边,而是在星空中穿梭,寻找下一颗的星星。等找到那颗中意的星星之后,这个人就会重新转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再次成人。”
陈长生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真的。”
“你刚才不还说这是传说么?”
“那这就是真的传说。”
陈长生不说话了。他眼也不眨地看着秋山君,秋山君也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陈长生才把脸埋在秋山君怀里,闷声道:“那我下辈子选你命星旁边的星星好不好?”
“好啊。”
“你得告诉你的星星,让它告诉身边的星星们一声,不要让别人抢走了。”
“没问题。”
“你答应得那么快,万一它不喜欢我怎么办?”
“怎么会,它可是我的命星。”
“……”陈长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颤声问道,“那你喜不喜欢我?”
他的声音格外的轻,格外的细,可秋山君当然听到了。
听到以后,首先出现在他脑中的竟然是感慨:这个陈长生,居然在问我喜不喜欢他。
“你说呢?”秋山君在笑,眼角却有热泪泛出来,“你猜我喜不喜欢你?”
陈长生也笑,也哭:“我猜喜欢。”
“那你猜对了。”
“有多喜欢?”
“特别喜欢。”
“你没骗我?”
“不骗你。”
秋山君抱着陈长生往树后挪了几步,避开风来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跟你说过没有,离山剑宗其实只包括山腰到山顶的一部分,山底还有许多普通山民。每一年,长老们都会派我们去山底考察,看是否有适合修行的可塑之才。”
陈长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进而问道:“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秋山君盯着他看,好一阵,才轻声说道:“你下辈子投胎,就去那里吧。”
陈长生抹了抹眼泪,笑道:“为什么?我好好的教宗不做,为什么要去你们离山?”
秋山君挑起眉毛:“教宗有什么好的,周围全都是些老头子。我们离山山清水秀,还有许多年轻的师兄师弟,多好玩。”
陈长生哼了一声:“我看不出苟寒食他们有什么好玩的。而且那里不止有师兄师弟,还有一个为老不尊的师叔祖,到时他回来了还会被他作弄,不划算。”
“……你说的有理,”秋山君皱起眉头,仿佛也觉得这实在是个问题,使劲想了一想说道,“不过我们可以找七间。”
“折袖的事她都还没解决呢,哪里有闲暇帮忙。”
秋山君咧嘴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你看你和苏离待了那么久,可有看到他长一丝胡须?”
陈长生一想,诶,还真没有,心道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关节?
“听长老说,苏离的胡子早就被七间小时候拔光了,一根不剩,连根拔起。”秋山君边解释边笑,陈长生想象着苏离被自家闺女揪胡子揪得嗷嗷叫的场景,也忍不住乐了。
秋山君说:“你看,我们离山好玩吧?考不考虑来?”
不料陈长生还是摇摇头说:“好玩是好玩,但还不够。”
“哪里不够?”
“就是不够。”
“有我在,还不够?”
“……”陈长生捂着眼笑,“怎么就没人发现你这人这么自恋呢,都快赶上唐棠了。”
“你还没回答呢——够不够?”
“哈哈,够,够了,”陈长生看着秋山君,黑眼珠里仿佛盛了星星,有些痴痴的,“够了……”
他缓缓阖上眼,不忍心再看秋山君强颜欢笑的表情。
圣后娘娘曾经评价,陈长生是一个不怕死的人,因为他无时无刻不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她这么说,陈长生便一直也是这么觉得的,他以为自己的确不怕死。但没想到的是,真到了这一天,死亡仿佛近在咫尺,他却有些伤心了。
不是害怕,就是有些伤心,而且有些不舍。他的师长,他的朋友,他的学生……那些他一直以为会永远拥有的一切,他一点都舍不得。
何况他现在舍不得的东西又多了一个。
他最舍不得的一个。
“师兄,”陈长生觉得困意如潮水般向自己袭来,他想,自己可能是要走了。
“嗯?”
“你能不能再亲亲我?”
“你不是说感觉不好吗?”
“我那是……”陈长生本来想说“你只要别咬我舌头就好”,结果忽然间感到自己的脑袋被手抬起,嘴唇所触一派柔软——秋山君低头含住他的双唇,轻轻地吻着,动作无限温柔,就像在吮吸一朵花瓣的蜜汁。
温柔得让人直想哭。
于是陈长生哭了。
“师兄,”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但整个人已有些迷糊了,搂着秋山君的脖子,他在秋山君的耳边轻声说,“跟我讲讲你自己吧。”
秋山君强忍着内心的悲意,问道:“讲什么?”
陈长生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往浓稠的黑暗中坠去,挣扎地说:“随便什么……比如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这样我就可以想象……想象那些事情是我跟你一起做的……”
“……”秋山君闭上眼睛,“我想,我从这里出去以后,可能会先去一趟圣女峰,把串珠交给有容。”
“……嗯。”
“然后再去一趟神都,去皇宫,去国教学院。”
“嗯。”
“然后我会回来,收走这个黄泉界。”
“嗯。”
“之后……我或许会到处跑,将全世界的怒血都砍掉。”
“……为什么要砍怒血?”陈长生吃力地问道。
“因为我在迁怒。”
陈长生更困惑了:“为什么要迁怒怒血?它有对你做什么吗?”
秋山君想,陈长生的意识是真的不清了,连这个问题都想不过来。
“因为它让我发狂……才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所以我要迁怒。”
“发狂……怒血……”陈长生小声地念叨着,似乎是在艰难地想些什么。秋山君看得难受,欲要开口让他不要这么费神。
岂料陈长生忽然睁大了眼睛!
“怒血?”他牢牢地盯紧了秋山君,那神情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其不可能之事,“师兄,你的意思是那日我们栖宿的大树名为怒血?”
秋山君看他那副表情,顿时也意识到了此事恐怕有些不对劲,立刻点头说道:“此树汁液为绿,根部隐发红光,内部年轮模样如恶鬼,的确是怒血不错。小时候掌门曾带我路过一山谷,特意指给我看。可惜那日草率,竟就这般忘了。”
说到此处,秋山君又是万分的后悔。
然而陈长生的反应却和他所想的大不相同。
——只见陈长生死死地盯着他,两只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困倦之意一扫而空,哪里还像个将死之人?
抽动嘴角,陈长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半晌方喃喃道:“师兄,如果我想得不错的话……我可能,真的死不了了。”
秋山君张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仿佛哑掉了。
第九章
上一刻才说完“我可能死不了”,下一刻忽然想到什么,陈长生眼里的光慢慢地黯下去,像是希望之火顿时熄灭,整个人就要回到那副濒死的状态之中。
秋山君刚刚燃起了希望,又哪里会任凭他再消沉,急忙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如何死不了?”
陈长生微微阖眼,轻叹道:“我读书时曾发现过一个巧合,凡是夺命草曾出现过的地方,都有或者曾经有一棵怒血树为伴,如果我们曾栖宿的那棵树的确是怒血,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