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十】
月十,下班了。老师傅沾满乌黑的油迹的大手重重的拍在一辆蓝色轿车上,弯下腰,对着车底下的人说。
知道了。里面传来一声,但是还是不见那个人出来。
早点吃饭知道么?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老是这样不会打扮是嫁不出去的,小心没男人要你,看你死了的老爸晚上不找你算帐来。老师傅就像是教训女儿一样的教训着车底下的人,那张被黑色的油迹弄花的脸上清晰可见疼惜。
修好发动机我就走。里面的人淡淡的说。
唉!叹了一口气,老师傅唱着小曲,摇摇晃晃的走了。
整个修车场的车间安静了下来,空荡荡的挑高的大屋子里摆满了黑糊糊的被油包裹着的零部件,一边停满了车子,一些空出的地面也看不见基本的颜色,空气里的浓烈的汽油牛油还有那些金属的味道让进来的人都忍不住皱眉。
倏!带小轮子的木板从车底滑出来,一个穿着不知道积攒了多少污迹的蓝色工作服的人躺在上面,没有起来的想法,她张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高高的天花板空白一片,有点年岁的老电风扇慢吞吞的摇晃着它的扇面,扇出几乎感觉不到的凉风,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回荡着。汗湿的头发粘着她的脸,挡住她的半张表情,她伸手,用手盖住自己的脸,她呢喃着,嫁人。
起身,将手头上的扳手扔进了工具箱里,脱下厚重的工作服,里面的单薄的白色t恤包裹着消瘦的身子,高高瘦瘦的样子,从小开始就是这样,月十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十胖子的老爸老妈会有她这样的女儿,长的根本就不像,无论怎么吃都吃不胖,有种病态的苗条。
走到水龙头前,以前还安装着金属的水龙头,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只剩下一根生锈的钢管了。
扭开开关,凉爽的水如同喷泉一样涌出来,溅到身上身上的时候就好像沙漠突然迎来了一场春雨一样觉得生命又回来了。
索性低头,把脸靠近水龙头,感受被水包围的凉爽。
闭着眼睛,等实在别不住气的时候才起来,满脸的水滑下,白t恤上立刻出现水迹,锁骨,背心的边缘,还有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玉都像是雾散开后的风景一样出现了。
月十没有在意那些让人觉得尴尬的走光,取了点木屑混着洗衣粉的洗手的东西,在水龙头下冲洗着,黑色的油迹在水下慢慢的融解了,可是那些在纹路指尖里的痕迹就好像永远都会长在那里一样,渗进了月十的每一个缝隙,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修长的手,手心的那些厚厚的茧摩擦的时候会觉得粗糙的疼。
月十看着自己的手,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做女人的资本了,那双手被一个真正的女人的手牵过,还记得那手心的滑腻,就好像自己喜欢吃的皮蛋豆腐,那种感觉还在,熟悉到每次握手的时候就会觉得手心还握着一个人的手。
水在阳光下如同喷泉一样哗啦啦的流着,流了一地的水滩,那个站在彩虹里的女人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月四】
月四,你弹的很好,你是我最满意的学生,你可不能让老师失望哦!一只纤细的手抚摸上长长的头发,满含爱怜的意味。
女孩的身子在那只手爬上她的头发的时候身体僵硬,微微的离远了。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黑白的琴键上的那双嫩如青葱的手突起的球状的关节,那美的几乎就好像每一个起伏都经过上帝的计算。指尖几不可见的颤抖。女孩咬着自己的下唇,狠狠的咬住,在心里说,恶心,恶心,好恶心。为什么要来碰我。滚开!
月四,你累了么?她的钢琴教师也是她母亲的最好的朋友柳莎皱起精心修饰的眉,手抓过她的手,轻轻的说。
恩。月四收回自己的手,苍白着一张脸,红艳的唇因为过度用力的咬住而展现一种血似的美艳。
老师,我想休息一下。月四轻柔着声音说。
柳莎说,那好,今天就到现在。你好好回自己的房间练习下,我和你妈妈讨论关于你的参赛的事情。
月四温顺的说,好的,老师辛苦了。
乖月四,下了课就不要那么拘束,叫我柳姨好了。手抚摸着月四细嫩如婴儿的脸蛋,随着手的靠近,柳莎身上的香水味让月四觉得反胃。
月四起身,长发剧烈的流动,脚步大步的迈开。
滚开,你这个虚伪的女人,你们这对肮脏的女人,都是变态,你们都是变态,好恶心,恶心。月四连衣服都没有脱,就好像身上粘了火种一样,立刻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满天的水花迎头而下,洗涤着她的身子她的头发她的灵魂。
为什么这个世界那么肮脏,为什么,你们都是变态,妈妈,老师,还有你,月十,你这个变态。月四抱着自己的身子,咬着自己的手,眼神已经被狂乱所覆盖。
她转头看那堵墙,坚硬的几乎透不出任何声音来的墙,就这样严严实实的包裹着那两个女人的肮脏的奸情,她们会紧紧的抱住对方的身子,然后野兽一样的接吻和撕咬,她们的一样柔软的肉体就好像两块洁白的豆腐一样的碾磨,她们肮脏的欲望在眼睛里蔓延,牢牢的抓着对方。她们在快活,两个女人,表明上干干净净,那么冠冕堂皇的在阳光下做她们的好人,暗地里,关了门,没有光,就像毒蘑菇一样的恣意的生长在那个潮湿阴暗的角落里。
她们一定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张的大大的,看着她们,看她们那可耻的欲望,看她们的面具,看她们穿着华丽的戏服演着可笑的戏。
月十,为什么你要生这样的病,我们本来可以好好的,怎么你就生病了。月四看着自己的手,手心的那道血红的伤口经过几次的磨皮还是没有消失,就好像一只闭着的眼睛,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突然张开了,看她,用那么湿漉漉的眼神看她。
月四的手紧紧的握住,握的指甲都刺进了肉里,她恨这个世界,恨她的妈妈,恨那个柳莎,更加恨月十。
【月十】
月十,你在看什么?一边的男人推着她的背,笑着说,月十,你是不是想结婚了,看着别人在一起眼睛都直了。
月十没有理睬他,看着街边摆着华丽的白色婚纱的婚纱摄影店的橱窗,干净的玻璃上反射着这个枯瘦的女人,寂寞的脸,干枯的没有水分的眼睛,那瞳子里是全然的黑色,看不见光点。
她伸手,想要触摸那近在眼前的那件拖着长长的裙摆的婚纱,却被冰冷的玻璃挡住了手。
它就在眼前,美丽的,诱惑着她,可是,那遥不可及,那属于另一个世界,看得见,碰不到,就好像是那个美丽的女子。
如果,她穿着会有多么的美丽,长的头发全都放下,发间插着白色的百合,长长的裙摆拖在她的身后,她走路的时候,就好像涟漪的春水,荡开了无数的水花,莲花次第开放。
她低着头走向她,手里的捧花上还有露珠,而站在她对面的人被烟雾遮挡的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他/她是谁?会是她么?
月十沮丧的把头顶在玻璃墙上,让那冰冷的玻璃墙冷却她的脑子里的温度。
月十,你够了,你还在想什么,你什么都失去了,你还在祈求什么,她不会要你的,你没有看见她害怕的眼神么?她要的只是个朋友,可是,你太贪婪了,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你高兴了么?你说啊,你是不是恨高兴?月十觉得自己的眼泪慢慢的滑下了脸,她哭了,在失去那么久以后,才学会哭泣。
为什么会这样,月十想,如果,当时忍了一时的冲动,忍住自己内心的不断膨胀的野心,是不是现在就会好一点,现在,她们是不是还是会在一起,手牵着手,并排走过这里的风景,她们是朋友,可以永远在一起的朋友,而不是离开,离的那么的远。
她让月四害怕了,月四那么干净,在她的世界了;里,也许就只有黑色和白色,她就像是一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天使,她的记忆都是白色的云朵,可是,月十不是,月十坏了,有了占有的欲望,所以月十注定要和她分开。
月四,我真的喜欢你。月十的额头抵着玻璃墙看着里面的女人,那个在试婚纱背对着她的女人,那个女人也有一头黑色的长发,那个女人的婚纱的白纱被风撩起,就好像是张开了翅膀飞翔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