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散在胸前,胸前的衣裳湿了几处,少女的特征能看出几分。

涟漪坐在躺椅边上,对不离说:“这就是你的规矩?”

“是奴婢的错。”不离答道。

不离跪在面前,涟漪眯起眼睛审视着她,人说女大十八变,而今这不离长的速度超乎她想象。回来那时候在门口瞥见过她一眼,数十日不见,仿佛是见到了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

孩子气的稚气在慢慢褪去,寄人篱下的生疏感也随着时间而消磨。若要去拿一样东西比喻不离,那就是莲子。拿刀子隔开了莲子外头坚硬的壳,里头的嫩芽便迫不及待的萌发,投在水里养上几天,就能长出叶子了,说不定过几日,池子里就已经长满了莲花。

她养的好,而凤宝宝却不见多大变化,还是小孩子的模样和心性。

说不上是福气还是厄运,只希望是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去。涟漪心头百转千回的心思不知道盘桓了多久。

凤宝宝见不离才赶来,有些不高兴,问她是去哪里里。

不离解释道:“去帮后院的姐妹打桂花,沾了一身花粉,怕小姐不习惯,先去净身,耽误了一些时间。”

“桂花?”凤宝宝俯身靠近不离,鼻子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香香的桂花香味好像沁入了她身体的每一寸肌理,好像怎么洗都洗不掉了。

“是为了中秋节做准备。”不离说。

说到中秋节,就离不开吃。

通常府里不会办宴席,连过年都是一家子人做成一圈简单的吃一下,以前说是一家人,也就凤宝宝和凤之两人,冷冷清清。

但是每年的中秋节却肯定会在府内摆上露天宴席,一连好几十桌,家中下人都能入座,搭起戏台,叫来唱戏的,好几个戏班来自天南地北,有捏着嗓子唱那公子小姐花前月下的,也有摆着架子吼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戏会演上好几日,每日都不重复。

这是府里的惯例。自凤宝宝懂事起就记得。

“对哦,中秋节又要到了。”凤宝宝恍然大悟,她回头去看找干娘却只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涟漪悄无声息的就走了。

连说都不肯说声。

涟漪走后,凤宝宝坐上躺椅,不离剥了一瓣金黄的橘子,将里头的橘瓣拿出,放在小盘子上,灵巧的手指将橘瓣上头的白絮摘的干干净净,才塞进凤宝宝嘴巴里。

凤宝宝将递上来的橘瓣吃进嘴巴里,眉毛立刻拧成一团,脸跟着皱起。

不离急忙说:“是酸的么?”

凤宝宝不说话,只是皱着脸蛋,不离吃了另外一瓣,却是甜的。

凤宝宝突然大笑起来,伸出舌头,嘴巴里的橘瓣还没咬开,怎么能品尝出酸甜,她说:“今年的橘子有桂花香。不离,你吃出来了么?”

不离摇头。

凤宝宝将脑袋挪到不离的腿上,说:“我说有就有。”

不离身上有着适宜的香味,进了鼻子里,也不会刺激得难受。闻着她的味道就知道外头的花开成什么样子了。

屋子前的池子里已经没了荷花,荷叶在惨败前就被拔除干净,引了外头的活水过来,把小池子里的浊水洗净。池子底下铺了白色鹅卵石,养的肥硕的锦鲤潜在池底,一动不动。

偶尔虫子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层涟漪,鱼也不动声色。

池边一女子手里拿着一个盘子,抓了一把鱼食,往水里头扔。

锦鲤这才慢悠悠的移动身体,吞了几口,又潜回水下。

凤府里头的鱼都显得那么懒洋洋的。

水面上飘来金色的小碎花,香味也跟着传来,鱼觉得好奇,浮到水面上,张开嘴巴吃了一朵,发现不对它的胃口,又吐了出来。

花是从上游过来的,上面那处在晒刚刚自枝头采下来的新鲜桂花,新的桂花味道也格外浓烈。

池边的女子慢条斯理的把鱼食往水里扔,鱼都吃饱了,没有人会去抢,只是她手里的动作还是没有停。

她不是为了喂饱这些鱼,只是想给与。

三四个丫头捧着东西从假山那边的小桥走过,假山把池子和桥隔开,谁也看不到谁。

但是这边能听到那端的声音。

有个丫头像黄莺一样清脆,她道:“听说了么?老爷都没进过几位夫人的门。”

另外一个年纪小小的丫头忙说:“是真的,我听照顾二夫人的姐姐说起,都不见老爷过去,”

“没准是到三夫人房里去了。”有人不屑的说。

忙有人笑道:“桃红那里?压根没去过,连门都没有进过。”

“说来也奇怪哦,老爷娶了三个夫人,却连房门都没有进过。”

“怕是……”

“轻点,你小小年纪倒是口无遮拦是不是?”其中年纪较大的丫头掩着她的嘴巴,低声警告她。

几人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远去,池边的人将手中的鱼食都倒进水里,清澈的水顷刻浑浊起来。

她也不在意,拍拍手,敛了裙裾,往自己屋里走。

走过大夫人和二夫人的院门口,见到那两扇紧闭的门,恍惚着就有种错觉,这门里头住的不是女人,倒是一具具枯骨。

“三夫人。”门口,已经有丫头等着她。

她把手中的盘子放在小丫头的手上,丫头摊着细嫩的手心,那手掌上纹路潜,不是好的命相。

桃红走进大院,身后丫头把门关上。

吱呀一声,轻轻的。

【拾捌】

【拾捌】

西厢素来无事。日子清闲,照顾小姐的下人虽然多,但是没有事情,不会出现,平常的日子也就是坐在屋前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或是带着小姐到院子里走一圈,走完了回屋子睡一觉,睡醒了就靠着说点外头的事情。

凤宝宝对外头的琐碎生活感兴趣,总是缠着不离,要她将她见到的情景告诉她。

不离就是她的眼睛。

不离把记忆中的世界找回来告诉凤宝宝。

她小的时候,常常跟着父亲出去走,她看见了很多东西。

外头的人成亲,新娘要哭,新郎要骑着马敲锣打鼓去接新娘,大家都一路围着看过来,小孩子最是热闹,从头到脚都不安分。

这才是真的成亲,热热闹闹的。

外人的人死了的时候,要放进一个大大的棺材里,大棺材被人抬着出城,一路上穿着白衣的亲人带着哭声和眼泪跟随着。

外面早上有菜市场,夜里会有灯市……

不离每天说一点,一点一滴,就把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展现在凤宝宝面前。

“不离,我们何时到外面去玩?”凤宝宝抱着个虎头小枕头趴在床上问不离,不离说了将近一个时辰,就只是为了说外面的乞丐是怎么讨钱的。

不离听凤宝宝说这句话说了那么多年了,也知道怎么回应她了,她轻轻的道:“等你的身体好了,我们就出去走一圈。”

“哦。”凤宝宝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句话是敷衍她的,不离越来越像爹爹,说那些动听却不现实的话,凤宝宝转了一个身,起身,爬到床边,手伸出帐子,在外头的小茶几上摸了半天,终于是摸到了一块糕点,塞进嘴巴里。

糕点是下人买回来的,府里的师傅做的再好吃,久了就会腻。

嘴边留了些碎屑,不离帮她擦去。

凤宝宝板着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在不离面前晃着:“你瞧,你陪我那么多年头了。”

“嗯。”不离看着眼前似乎从未长大的小姐,点头轻声应道。

年岁是不知不觉的过去的。

剩下的日子,从现在到死,也不是那么漫长,一眨眼就过去了。

不离的脑子里还生动的记得那些片段,在荣城的日子里的每一日都格外清晰,因为小姐要听她说那些画面,所以她不得不反复提起,温习。

她被迫去记住,闭上眼睛认真去想,就能轻易想起来。

其实很想忘记,如果忘记了,就没有那么多思绪了。

凤之不知道起了什么念头,突然就说给小姐请了一位先生过来教导小姐读书写字。

先生进了门,凤宝宝就得规规矩矩的坐在书房里写字。

凤家的小姐不见外人,所以在书房中间隔了一道屏风,先生进门,不能看到人,只能对着屏风说话。

屏风里面,凤宝宝坐在高高的桌子后头,对着满桌崭新的文房四宝好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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