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事，老太监叹了一口气，他朝着曌帝所葬方向做辑，说：“我回来忍了三天才跟皇上说的，也许我那时候是做错了，这话是真不该说的，说出口了，皇上也断了念头，那口气就咽下去了。”
老太监从外面听到了这个消息，那事情就像钻进了他耳朵里的虫子，无时无刻不在他耳边回荡，他在屋子里走了许久，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
那时候与他一同进来的人都死了，他们或是想逃或是疯了，留他一个人。
皇上的等待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他试过去探寻那人的尸体，但是一无所获。
他不想皇上一直等下去，与其这样，不如说了。
他慎重地走到玉棺边，跪在一边，如何开口，他也是思考了许久，犹豫踌躇，终于在最后哽咽着说完了那人已经无法陪皇上同葬，仿佛是听见一阵叹息，而后，玉棺里的人便没了温度。
老太监差点哭瞎了眼泪，把皇上放进早已准备好的棺椁中，那棺椁做得非常大，能容下两人，另外一边为那人准备的。
可惜，就剩下皇上一人躺下去。
皇上那时候面色如生前模样，他看见她眼角有水滴，用袖子把水滴擦去。
他便用木头掉了一个人放进去，穿着上官婉儿的衣服，放上她的簪子以及生前的物品，算是把人弄来了。
合上棺盖，棺椁里孤孤单单就躺了一个人。
不离听后，身体像是落入了万丈深渊，她走在石室中，处处都是人生前的痕迹，书卷，古琴，那屏风上种种图案，看它们仿佛就能想起活生生的画面。
“奴婢愿随陛下同生共死。”那是她说的，她真真切切听见自己说出口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人急切的问，焦急的语气像凡人，不像高高在上的她。
“如有违心，让奴婢不得好死。”这话，说的真是好听啊。
如有违心，让我不得好死。
可是最后那段记忆是没有了，不离从回忆里找出来的片段或真或假，都是断断续续的，她记不得后来她是否的的确确是背叛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但是她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每当想起她，属于那个人的心就开始发疼。
不是的，我真的想过来，但是……
那是记不起来的过去了，也许已经被掩埋在地底下，谁能说得清。
不离抚摸着玉棺，玉石坚硬冰冷，凤宝宝一直都是怕冷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一人躺在里面，苍白的脸色不见一点温度，不离忍不住再度用手去测她的温度，生怕一眨眼，人就没了。
她是不能承受失去的痛苦的。
而那人应该也是怕冷的，很长的岁月里，她一个人躺在这里，孤单寂寞，一如她在深宫中。
不离怜惜那人的寂寞，更不愿意凤宝宝体会到一丁点的孤独。
她陪在凤宝宝身边，时刻观察着她的状况，等她醒来。她不能醒来也没有关系，她便活在她身边，渐渐老去。
她取来书，拿了蒲团坐在玉棺边，用明珠照着眼前的字，一字一句念给里面的人听。
一本换着一本，她的声音在空荡的石室里回荡。这里除了她再没有别的声音了，被埋葬住的岁月总是悄无声息的。
凤宝宝在不离的声音中醒来，她像是做了一个非常非常长的梦。
梦长到让她以为这就是她的一生，她的人生耗在这个梦里不得出来。
但是她还是出来了，她听见不离的声音，是不离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她也庆幸自己醒来，能见到活生生的人。
不离……她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身体像是不属于她了，她无法动弹一下。
不离念到某处，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对上凤宝宝睁开的明亮的眼睛，只是一刹那，仿佛被人撩起了心中的那根弦，她放下书，俯身向玉棺里。
凤宝宝见她过来，用尽力气举起手，想要触碰她。
“我在这里，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等你醒过来，一天也是等，一年也是等，一辈子也会等下去。”不离说。
人生说长不长，一生由无数个一天一年组成，她有信心要过下去，等下去。
而幸运的是她等到她睁开眼睛看她了。
“小姐，何其荣幸，我们能生时同襟，死时亦能同穴。”
“是。”凤宝宝无声的说。
有人渴望却得不到的，她们得到了，何其荣幸。
凤宝宝由不离抱着抬起身，从石棺里出来，她的温度低于常人，一出来便开始喊冷，不离将她抱上床，脱下衣服与她抱在一起。
被不离的温度包围着，凤宝宝的心才慢慢热起来。
不离将她完全包裹住，连着她的青丝都要握在手里。
不离犹存余悸，凤宝宝反过来安抚她，等在一边随时要害怕失去的人是不离，在凤宝宝睡着的这些日子里，不离没有一个时候不是在想如果她走了怎么办这样的情况。
这份苦完全是不离在吃。
“幸苦你了。”凤宝宝说，不离在这些日子里的苦痛她能体会因为要道一声。
“傻啊，说什么辛苦，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想到小姐把我从废墟中拉出来，又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从凤宝宝身上所留下的伤口看来，她是尽了全身的力才将不离救出来，想不离是成人身材，而凤宝宝不过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儿，中间存在着巨大悬殊。
不离宁可醒着的人是自己，这样可以让凤宝宝少受点苦。
“那时候什么都没有想。”凤宝宝闭起眼，她始终记得不离是用身体护着她，而她在不离身下栖息，而后流沙涌来，填满了缝隙，不离昏迷过去，她的身体里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气才把人拉扯出来，那时她完完全全没有感觉，唯一的念头是救她要她活下来，等后来她见到了活人，松了一口气，身体一软瘫在地上失去了意识，醒来是顺着不离的声音来的，走出了黑暗走到她面前。
不离捏着凤宝宝的手，感觉到她的身体开始回暖，松了一口气。
凤宝宝伸手去摸自己胸前的玉，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那块玉玺可能是在坠落的过程中掉落了，那是十分可惜的事情，因为玉的碎片让她回忆了很多。
不离说：“我们以后都要在这里不能走了？”
“这里？皇陵下么？”
“嗯。你中的毒没有解药，要靠玉棺镇着毒性，外面也没有可以容纳我们的地方……”不离还是存着犹豫的，她不怕自己会忘记今天的信念，只怕小姐舍不得外面。
凤宝宝语气轻松：“那不正如我意么？”
“小姐喜欢就好。”不离心安了。
此时她确定了凤宝宝的心意，两人都渴望安静，这里正是安身的地方。
“不离……”凤宝宝从她怀里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不离问她：“小姐有什么话要说？”
凤宝宝伸出已经从指尖开始发热的手，勾住不离的脖子，将她拉向自己。
“我想你。”凤宝宝道。
想了不只是一天一年或是说一辈子，比不离你所能想到的还要多，多到你根本无法明白这种思念的痛苦。
不离搂着她的身体的手臂收紧，凤宝宝被她束缚在她怀里。
凤宝宝与她的唇齿相依，相濡以沫而气息交换，两人合成一起，贴近的温暖暖化的不只是两人的身体，还有两人的心。经历过风风雨雨而变得伤痕累累的心被另外一只手温柔的包裹住，此时像是靠岸了的舟，绳子被绑住，风雨也不再来侵扰她，她便依偎在岸边，此生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
凤宝宝要将不离的脸看清楚，在她明亮的目光注视中，不离有些紧张，她轻声道：“小姐把眼睛闭上。”
凤宝宝摇头：“我想看着你，多看你一眼，难不成你不喜欢我看？。”
“我……”不离见说不过小姐，唇落在她的眼睛上，凤宝宝闭上眼睛，感觉温暖的嘴唇轻轻触碰她的眼皮，闭上了的眼开始眨动。
不离将她的每一处都细柔地吻过，小姐的眼睛里还是只有她的，她的鼻子呼吸着与她一样的空气，她的脸颊开始消瘦，不离发誓要将她宠回原来的模样，而她的嘴唇，藏着能解不离心头饥渴的泉水。
当不离的嘴唇小心翼翼的贴上去却不敢用力靠近，是凤宝宝用力把她拉往自己，两人的嘴唇粘住，凤宝宝露出满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