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前后两任国师虽为母女,却对不同的人说出了不同的人选,为此两派人马都坚持以为自己的才是正主。
不离被关在这里不知道几日了,因为见不到外面,她无法用日出日落来判断时辰,只有靠着自己的感觉去做出一个大概模糊的判断,她来以后已经过了七日,离祭天更近了。
皇帝派了十个宫女来伺候她,宫女比最早一批来得老,红颜如花在这深宫大院里渐渐憔悴老去,像是笼子里的鸟儿,无法展翅飞翔,是女人都会变得心冷。
年轻的宫女还像早晨的花朵,犹带露珠,生机勃勃,这些在禁宫之中待过几年的女孩已经学会了以冷眼旁观自己的老去。
皇宫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不离并没有走过,但是她却能在脑子里画出一个大概的摸样来。这是天下最辉煌美丽的宫殿,胜过天上琼楼玉宇,仿佛是人间仙境。
有流觞曲水,有宫殿巍峨,还有一个女人,华衣凤冠,却孤独的站在繁华的背景中,那人背对着她,要她走过去,她很寂寞,不离比谁都清楚。
那人在等着她,一年如一日,花开花谢,等着不离到她身边去。
也许是她记起来的东西,在熟悉的地方她偶尔会有一些幻觉似的片段出现在她的面前,有时候是歌舞升平的酒宴,有时候却是如豆的烛光,光芒太过微弱,只照到了小小的地方,周围像一个长大了口的野兽,要把吞噬下去,场景一次次轮换着,相互之间没有联系,无法把它们组合起来,仿佛那只是眼前出现的海市蜃楼,她却觉得自己应该是身处其中的,自从拿到那个玉玺开始,她的梦就多了起来,不断转换的熟悉的场景在她脑子里走马灯一样的跑过。
如果,那是她的前世,她明白自己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曾经在梦里见过自己照镜子,铜镜中看不见容颜的女人有着乌黑的发丝和抹不去的悲伤。
她知道,自己不会是女皇,女皇站在高耸入云的巍峨宫殿之前,即威严,又寂寞。
梦里那个寂寞的女人让她心疼着,在今生唯有凤宝宝能给她这种感觉。
前世的事情,她当旁观者一样去看待。
喜怒哀乐属于曾经的年轻女子,她今生的情感都给了凤宝宝一人。
世间,唯有她能让我甘愿为奴。
涟漪不愿再看凤宝宝发病了,想用药止住毒发作,但是凤宝宝不肯喝下去,如若涟漪强要灌凤宝宝,凤宝宝用冰冷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直到涟漪先放弃了,任她痛苦。每次,凤宝宝都会疼得几乎像要死了,却再度从死中活过来,反复的忍受着身体里撕心裂肺的疼痛,清醒的时候痛楚加倍,凤宝宝却不肯说出来,她心里念着不离的名字,等着痛苦过去,每一处发病后,她都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再出来,心中惊悸犹存,生怕自己被黑暗笼罩以后直接走过了奈何桥,再也回不来了。
她庆幸自己依旧呼吸着,一息尚存,还有力气留着去思念一个人,涟漪送来的药已经被她打翻在地,药独有的苦涩味道在屋子里泛滥成灾,凤宝宝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苦味,离开凤家大宅随着不离远走的时候,她还幻想过自己能好起来,有健健康康的身体,能陪着不离从生到死。
结果……苍天真不叫她如意。凤宝宝缩进被中,从衣服里面拿出红绳穿着的玉佩,那是一块有残缺的雕龙玉佩,红绳穿过龙须挂在脖子上,龙也不是完整的龙,只有一只龙首,从脖子开始断掉,只剩这一小块。玉的颜色温润,近看仿佛是透明,光芒流转,不停涌动着,从里面溢出的一丝丝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凤之留下的玉玺的一角,不离得到玉玺就将它砸碎,丢入河中,凤宝宝无意间找到这一块,在触碰到的时候,仿佛是听见了一个呼唤着她的声音,她握住玉块,没有告诉不离,而是将它挂在脖子上。
每一次毒发,她记忆里就会闪现过一幕幕的场景,陌生的场景中陌生的人以陌生的表情看着她,里面的画面都是扭曲破碎模糊的,但是近日来,画面开始清晰,她甚至能听见声音,虽然很遥远,很轻,但是至少说明这是一个变化。
涟漪等凤宝宝平静了下来才离开屋子,看见锦艳早就等在外面,疲惫的神色立刻收起,用一如往常的冷漠掩盖乍现的悲伤。
在锦艳面前露出虚弱的一面是把漏洞展现给锦艳,涟漪必须用力维持着自己的武装。
锦艳问凤宝宝的情况:“她还能撑几天?”
这种语气当凤宝宝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涟漪生出怒气,说:“她能撑下去。”
锦艳不与怒气上的人正面冲突,她送来朝廷里的消息:“今天吏部侍郎房则被满门抄斩,皇帝也派人抄了他的家,我一得到消息就派人做了转移,应该没有证据留下给那狗皇帝。”
吏部侍郎算是她们安排在皇帝身边比较重要的棋子,皇帝这次以莫名其妙的罪名杀了他,应该是察觉到倪端,涟漪心中震惊不已:“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锦艳的笑里多了薄薄的冷意:“那时候你还光顾着伺候你的大小姐,你哪有心情听我说话。”
“锦艳!”涟漪沉声,“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谁跟你闹脾气。”锦艳哼了一声,甩袖转身,刚离开一步,手肘就被涟漪握住,回头看见涟漪百感交集的神色,心生疑惑,静静的看着她等她出声:“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我等着你说。”
“我们……算了,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如不说。”涟漪几度动了动嘴唇,在最后一刻却罢休了,锦艳的心被她提起又重重扔到了地上,这不是戏耍是什么,欲言又止,那还叫人等什么,当年还不是这样。锦艳扬起微笑,却是那么冷的目光:“要说什么话,最好赶在现在说,等到了时候你想说,我也不想听。”那时候两人定要争个你死我活,谁有心思听彼此说话,两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涟漪知道,锦艳知道,她们都耐着心等着那一天。
“真的要让宝宝站出去么?”等锦艳走远了,涟漪才出声。
锦艳停住脚步,头也不说的说:“如果有人能代替一个病秧子,我当然会选择更适合控制的人,可是百官就信她一个,何况……”锦艳挪动脚步,转身面对涟漪,两人相对,隔着几步路,却像中间有无法跨越的深渊:“当初是你一再坚持要让她站出去的,也是因为你,所有人都开始期待她的出现,要怪,就怪你自己。”
是啊,当初,当初她一心以为她的存在就是辅佐凤宝宝重返皇位,凤宝宝也应该恢复成前世的女帝,重新掌握她的皇权。
现在,凤宝宝却变得虚弱不堪更甚以往,更叫涟漪寒心的是凤宝宝还在恨她怨她。
涟漪,你何苦呢。涟漪感觉舌尖翻开黄连的苦味,苦进了心里,连笑容都是苦的。
“你为什么要在此刻犹豫起来,像以前的你,一往直前不是更好么?”锦艳留下这句话给涟漪,让涟漪自己去想。
涟漪望着锦艳离去的背影飞扬的裙摆,眼前仿佛出现层层交叠的宫殿屋顶,那长长的走廊一直通向天边,身着宫装的锦艳带着美艳女子慢行而来。
那是,锦艳年方二八,而她,也只是豆蔻年华。
那么快的,两人就已经苍老了。
世事多变,叫人措手不及。
凤之,你在天上是不是笑看着这一切?
锦艳快步走过长廊,平儿小跑跟在她身后,裙摆长及脚踝,一路奔跑,阻碍着她前进。
“平儿,如实回答我,如果你的手中握有足够大的权力任你为所欲为,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锦艳忽的转身,急促地问道。
平儿停下脚步,喘息不已,还没站稳,对上锦艳难得严肃的脸庞,她来不及思考,便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把所有欺负过我的人都杀了。”
话说出口,字字如珠子落在地上,掷地有声,平儿也被自己口中溢出的话吓白了脸色,她应该隐藏住实话的,因为那人包括锦艳。
听她心中真话,锦艳不怒反笑,说:“好,希望你能走到那一天。”
“那你呢?”平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大胆地问出来。
锦艳陷入长长的沉默中,空气被抽干,平儿屏息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