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敖战在王府中积威甚重,若是按照常理,这群小鱼小虾定然是不敢如此放肆。
敖战向来敏锐,察觉到其中的异常之处,很快便按下心底不悦,翻身下床。
随手从一旁的衣架上扯下一件乌黑鲛绡长袍披在身上,身形高大的男人带着半身痕迹,三两步向外走去,不过转瞬便绕过了红木屏风,一把拉开卧房的大门。
面色阴沉的男人忽然在门后出现,聚集成一团的侍女仆从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敖战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站定在房门之后,衣襟胡乱交叠大敞,露出来一片小麦色的皮肤,脖颈肩窝处满是暧昧吻痕。
众人纷纷看得呆滞,连带着推阻的动作都缓慢下来。
敖战等得不耐烦,捏了一把眉心,随手抓出来一只海胆精,眼神阴沉凶戾:“到底出了什么事?”
海胆精登时被身后的几个人拱出来,看着龙王哆嗦道:“王、王管家让我们来向您通,通报,说是水牢里的花妖,今晨、消消消……消失了!”
小厮的话音刚落,便看见敖战神色一变,周身威压猛然一涨。
瞬息之后,只见地面上劈里啪啦落下来几只河蚌海胆。
卧房房门紧闭,其上又加了好几层泛着金光的禁制,而原本敖战所在的位置已然空无一人。
……
地牢大门再一次打开。
不过一夜,其间便充斥了浓郁的血腥气,混合着海水的潮湿味道,变得格外难闻。
敖战冷着一张脸,顺着阶梯、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迅速,真龙威压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浓重,似是要将这水牢压爆方才罢休。
待到下至囚牢最底端,才发现入目之处倒了一地的兵将守卫。
这些守卫大多是从东海龙宫里一路追随敖战的亲卫,修为灵力虽不至登峰造极,但是用来监视一个普普通通的海棠花妖已然绰绰有余。
如今地上却满是鲜血残/肢,兵将们的铠甲装备散落一地,狼狈不堪。
王管家已然等候多时,如今见到敖战赶忙上前,脚底打滑,急得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老爷,”管家苍老的一张脸上毫无血色,颤抖着嘴唇、哆嗦道:“半炷香之前我来例行看查地牢,发现门口守卫空无一人。”
“待到我察觉到不对,吩咐让人用备用钥匙打开大牢门锁,才发现里面已然是这番光景。”
敖战眉头紧锁,闻言不语。眼底却早已暗色翻涌,冷厉神色浮沉。
他半蹲下/身,伸出右手,指腹沾起来青砖石面上干涸的暗色血液,捻动几下,沉声道:“今日清晨,水牢处可有异动?”
王管家听到敖战这样问,当即摇头:“我巡视整夜,今晨时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话音刚落,只听到从角落处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呛咳之声。
当即,两名兵将从西南角处的阴影底下走出来,肩上架着一名瘦弱少年的双臂、来到敖战面前。
只见那少年脸似圆盘,白净圆润,脑袋却又微显尖形,扁平宽大。浑身染着鲜血,好在没有太过于严重的伤痕。
大概是惊吓过度,少年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倒在身旁的将士身上,唇色苍白,几乎维持不住化形的模样。
王管家认出来他是今早来牢里送饭的蛤蜊精,登时心中情绪激荡。
蛤蜊精遇到危险时常常依靠假死、若是运道足够好,便能够逃过一劫。
得到了敖战的默许,管家当即走上前去,扶着少年摇摇欲坠的身形。
掐了个指决渡过去一道精纯灵气,王管家顾不得其他,赶忙问道:“孩子,地牢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得到了灵气续命,蛤蜊精终于能够强打起精神,勉强开口说话。
身上沾着血污残羹的圆脸少年跪坐在地面上,抬头望着满脸阴郁神色的敖战,断断续续地把今早地牢之中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第四十六章
蛤蜊精在王府里做的是最普通的杂役。他出身不好,修为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人长得也瘦弱,因此干活的时候常被同僚欺压。
今日清晨,少年早起打扫院落里的落叶,却被原本要来水牢送饭的两个小厮拦下来,逼他替两人送饭。
蛤蜊精敢怒不敢言,无力反抗,最后只得老老实实地“帮忙”。
他从后厨房提着满满当当的食盒走出来,慢吞吞地走下地牢。把饭菜递过去之后,才刚和守卫说了两句话,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
那时候他运气好,躲在死人堆后面,凭着假死的天赋躲过一劫。周身全是粘腻固结的血渍,眼前一片模糊血色。
隐约之中,蛤蜊精注意到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男人站在花妖面前,整个人隐藏在厚重外袍之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令人看不真切。
花妖亲眼见证了对方肆意屠杀的全程,如今自己被缚灵锁牢牢锁在原地动弹不得,看到男人就这样安静站定在面前,一张脸当即又苍白了几分。
“敖战就这样苛待你?”那人开口,嗓音刻意掐得如同砂纸般粗砺,将本身的音色全数隐藏:“真是心狠手辣,不愧是东海龙王。”
随着话音,苍白修长的手从衣袍底下伸出来,竟是全然无视了缚灵锁所构筑出来的结界,径直抵在花妖胸口处的伤痕上,沾了满满一手鲜血。
蛤蜊精并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实。
因为下一刻,那人居然收回手,指尖似乎是搭在了他自己的嘴唇的位置……将那满手的鲜血**得一干二净。
少年躺在地面上,见状胃里一阵翻涌。
“你白白浪费一个大阵。”男人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上的血迹蹭回到花妖的衣服上:“现在还能苟活,已然是上天眷顾。”
姚乙棠对他七分尊敬三分惧怕,听到男人这样说,当即垂下眼帘,本就干裂的嘴唇被她自己生生咬破,闷不吭声。
男人见状轻笑出声。
不多时,那人向旁边走了几步,负手而立:“今日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来到这里,并非只是为了见你一面。”
姚乙棠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整个人浑身一震,猛然抬头,盯着男人的背影出身。
不安的感觉顿时窜上心头。
只见那人悠然转身,藏在衣袍之下的锐利视线落在姚乙棠身上,薄唇轻轻开合,温声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话音缓缓落下,牢房之中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姚乙棠噤声,整个人愣在原地,嘴唇紧紧抿着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压着嗓子道:“什么交易?”
男人见猎物上钩,很好脾气地往花妖面前走了几步。
他抬起手,展开掌心,其中安静躺着一条沾了血迹的布片。
布面用料平平无奇,并非什么上等货,可是角落却绣着大片的精美绣纹。最显眼的便是那撕得只剩下半边的一个“毕”字,被血液浸泡得彻底,甚至绣线上都沾着干涸的深褐色血块。
姚乙棠如遭雷劈,她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手艺?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花妖当即红了双眼,狰动着身上的缚灵锁,脱口而出:“是不是敖战?他,他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听到姚乙棠嘴里说出来敖战的名字,男人的动作明显一滞。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过来,点头默认。
姚乙棠不可置信道:“可是您不是曾经说过,只要把他藏在幻阵之中,便能佑他平安吗?”
缚灵锁在人挣扎的时候会愈发收紧,如今已在女人的双臂上留下道道深重勒痕。牢房之中充斥着花妖不敢置信的咆哮哭喊。
灰袍人道:“你也说了,是在裂隙之中我才能保护他。”
“如今因为你办事不利,幻阵被敖战所破,毕新在我赶到之前已经被……”
望着花妖通红的双眼,男人的声音逐渐从柔和变得冷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把事情同敖战和盘托出。”
“我,我……”花妖颤抖双唇,一时间哽咽。
她想辩解,想说是敖战拿毕新威胁她,她才会轻易退让。只可惜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不过据我所知,敖战好像从未答应过你,不对毕新动手罢?”男人趁着姚乙棠心神动荡,补充道:“如今对于敖战而言,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自然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