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依托阵法,汲取整片疆域的灵气,比鹿辽山的九绝宝塔阵还要强劲百倍。”
提起九绝宝塔阵,敖战和敖定波的神情双双变得不善起来。
回想起同那阵法灵力汇聚出来的白凤争斗之景,敖战指尖在臂弯处无节奏地轻敲几下,
天地浩荡,广阔山河之间本就蕴集着无数浓郁灵气,能够轻易为阵法所汲取化用。
不过是一座山头,便能够汇聚出那般能量,若是再加上南疆地广、山林密集,灵力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何况玄澜精通设阵之法,做事缜密滴水不漏,加上还有‘神谕’一事悬而未决,敖战并不能确定对方背后还有没有埋藏得更深的其他势力。
如今敌暗我明,如若真同鹿妖所言一般恣意强攻,很有可能被那两人合力坑杀。
自然,敖定波也存在着同样的顾虑。
他操纵着缚灵锁稍稍松开几分,使得佟苓能够稍微活动几下自己受伤的手腕,随即凑上前问道:“‘离火之渊’就是那秃驴和妖女的藏身之地?”
看对方总算是有了松口的迹象,佟苓呛咳几声,点了点头:“是。”
“南疆之中山脉连绵,十万高山环绕掩映。离火之渊便藏在最深处,四周被巨大裂谷包围。”
“半年前,玄澜第一次带我进入离火之渊,”少年眸色稍黯,将自己的下唇咬得发白:“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张凝月。”
敖战上前一步,低声质询:“半年前?”此时距离烨城之中毒瘴爆发不过三月,若是半年前张凝月就同玄澜勾结,倒也还算是说得过去。
佟苓本就受了重伤,一番折腾下来更是脸色泛青,体味到男人话里的未尽之意,很快蹙眉回应道:“这只是他带我进去的日子,若你想问那女人究竟何时便同玄澜相识……我不知道。”
敖定波又给佟苓塞了一颗浅色药丸:“继续。”
大概是那药丸的滋补作用起了效果,少年面颊上终于恢复了丁点儿血色。
防备地朝后蹭了几寸,佟苓试图远离敖定波:“离火之渊四面八方都是裂谷,裂谷底下才是真正的万丈深渊,其中沟壑又被瘴气毒雾填充,寻常人只要沾上些许就会被腐化成一具白骨。”
“不仅如此,外人若想通过离火之渊的结界,便须得以玄澜灵气为引。”鹿妖说到此处话音一顿,神情明显变得阴沉不少:“点苍印能让妖兽同主人气脉相连……所以我才说,只有我的妖力能进出离火之渊。”
注意到了佟苓向后躲避的动作,敖定波眼底流露出一丝玩味神色。
大概天生就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青年装作毫无所觉的模样,故意往少年的方向凑了凑:“那秃驴既然敢把你一个人扔下来,肯定是算准了你知道的一切对他们毫无威胁,即便是和盘托出也无济于事。”
敖定波一双赤红眼眸定定地盯住佟苓不放,轻而易举便捉住了少年的单薄肩膀,让他不能动弹分毫:“假若这本就是你们里应外合设下的苦肉计,想要将我和大哥引至那劳什子离火之渊里一网打尽……”
“血契。”敖定波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佟苓开口打断。
此时少年的指骨被自己用力捏得泛白,斩钉截铁道:“我自愿同你缔结血契,若我方才所言有半句虚假,不日必将天打雷劈,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超生。”
同为妖族,敖定波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血契为何物——那是上古妖兽流传下来用于约束合谋双方的一种契约,要求定下血契的两人以血为引,七魄为媒,待到两人都完成了定契时对方要求之事,血契才能随之消解。
违约之人,下场并不能比天打雷劈要好上多少。
“我只要张凝月的命。”佟苓薄唇开合,吐出来的话语愈发冰冷:“就算是你们要一同杀了玄澜也可以。”
“不,”少年半阖起双眸,唇角勾起来一个近乎于诡异的弧度,缓声道:“应该是……先把和尚杀掉,更好。”
*****
敖战跨步越过门槛,回身拉紧了卧房的雕花木门。
放在案几上的红烛已经烧完了大半,烛泪落下堆积在烛台上重新凝固,灯芯烧得焦黑,其中闪烁的一豆火光微弱,跃动着在墙面上留下不停摇晃的黑影。
端坐在床中央的青年半身裹着锦被,听到房门口传来声响的一瞬间抬头,静静地望向站定在不远处的敖战。
墨色长发披散在后背,张青岚见他一动不动,开口喊了一声“敖战”。
男人就着烛火望过去,并未停留太久,很快便迈步朝他走去。
顺势坐下在床沿处,敖战抬手拨开青年散落在鬓边的发丝,将其别至耳后:“醒了?”
"嗯,"张青岚点头应下,顺势半跪着直起身,整个人轻轻扑进敖战怀里:“在等你。”说话时尾音似是带了一把小钩子,勾得男人心头一颤。
敖战就着两人相拥的姿势将被子扯上来,将张青岚裹紧,低头轻吻一下对方唇角:“你如今神魂不稳,须得好好休息才是。”
“无妨,”青年侧脸贴至敖战胸膛,轻蹭几下道:“方才去哪里了?我醒过来时便没见到你。”
敖战这才将佟苓被俘以及之前在柴房之中的见闻一一道来。
“那鹿妖说此物对人无害,只不过在接近张凝月时,对方或许会因此有所察觉。”敖战握起来张青岚纤瘦手腕,皱眉捏起来纹饰奇诡的银镯:“你感觉如何?”
张青岚顺势直起身,晃了晃手臂上挂着的镯子,感受到敖战干燥掌心的微凉温度,很快安慰道:“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似乎跟普通的手镯无异。”
“巫蛊之术神秘诡谲,不好贸然动作,”敖战微微颔首,同他十指交扣:“但最好还是尽快将其摘下,以防万一。”
张青岚凑上去轻含住敖战下唇,含混道:“好。”
两人交换了一个吻,分开时青年唇角粘连起来一根银丝,极尽暧昧。
敖战单手托在他的后颈处,目光深沉,沉吟片刻后开口问道:“若是我亲手杀了张凝月,你会恨我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男人便察觉到了怀中身体一僵。
张青岚还未从方才的亲吻之中缓过神来,轻喘着神色迷离,只不过抓着敖战手臂的指尖下意识地收紧,脸色也有一瞬间的苍白。
却也足够敖战会意:“我知道了。”
他伸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脸色冷淡下来,扶着张青岚的肩膀将人放回床上:“先睡吧。”
“待到七日后海族大军集合完毕,便会朝离火之渊进发。”
第一百零六章
一直到真正看见数以万计从天而降的虾兵蟹将,如此声势浩大的阵仗才让人终于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实感。
数十万将士分别从东、南两个方位赶来,腾云驾雾。如冷铁般肃杀的氛围在他们降至山林之中后迅速弥漫开来。
敖战指挥队伍兵分六路,分别以傀儡术操纵替身,根据佟苓绘制的地图指引兵马向南疆腹地深处进发。
一行人出发时不过卯时,天光未明,兵将们大多手持火把在崎岖山路上披荆斩棘,一路猛进。
其中精怪并未全部化作人形,总归是有些钳螯须壳留在外面,青面獠牙再配上昏暗天色和跃动火光,更显气势骇人。
不同于浩荡行进的六队人马,敖定波特意收敛气息,外披一条乌黑长袍,将身形面容模糊一二,之后再将化作原形的白鹿抱在怀里,跟在敖战身后默默攀着山路。
幼鹿通体雪白,柔软皮毛上还零星地散着几块颜色更浅的原形半点——佟苓此时虽是化作了鹿身,却并非自愿,四条纤细鹿腿弯折着揣在男人怀里,怎么也算不得舒适。
在一身黑袍的笼罩下,缚灵锁的微弱金光已是尽数湮没,随着敖定波走动摩擦而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缠绕在鹿妖身上,将佟苓的修为悉数压制。
一路上灌木草叶摧折,散发出一股清新湿润的浅淡香气。
佟苓原形也只不过是只幼鹿,被敖定波紧紧圈在怀中动弹不得,如此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才终于忍不住拿鹿角向上***了顶男人的下巴,试图唤起对方的注意:“……你放开我。”
敖定波恍若未闻。
他平视前方、一路紧盯着张青岚的背影,看见他同敖战形影不离的样子,总觉得心里有些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