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荀同人)【双荀】知何似(11)

作者:傻洋姜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荀彧让他坐到床边,替他拍掉身上的土灰,又把头枕在他的膝盖上:“公达,不要听他们说的话,知道吗?”

“可你不能……”荀攸想起方才荀彧的剖白,他垂落于地的额,他流着泪的眼,心内骤然痛不可当,“你不能把这些话放在自己身上。”

荀彧轻轻笑起来:“我是什么人自有你知,我自问俯仰不愧于天地,今夜种种,不过是脏水向我泼来,由而映照他们的影子……”

他大约真的累极了,话音渐落,终于慢慢入眠。荀攸紧紧握着他的手,心想或许什么时候,又会有人在窗外看着他们了。黑咕隆咚的影子,毛躁刺耳的说话声,说他们是放荡的野鸳鸯,发情的猫。

第十四章

那晚荀攸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见白雪无垠,红泥小炉煨温酒,荀彧的脸灿若春桃,他拢了拢霜白的狐领大氅笑道:“公达,这场雪太大,我要走了,你不必送我。”

头往下一顿,荀彧就睁开了眼睛,窗外皑皑积雪,他以为自己仍在梦中。怀中的身子滚烫得灼人,荀攸伸手探了探体温便知不好,他摇醒了荀彧,着急道:“文若,文若,你醒一醒,你烧糊涂了!”

荀彧的身子软绵绵的,许久才从喉间应了他一声:“……怎么了?”

“有没有药?从前那些药,可不可以吃?”

荀彧鼻间叹出绵长的热气,晕乎乎地睁开眼睛道:“没有,你别忙……你去,你去找赵队长来……”

“找他有什么……”

“去,”荀彧皱着眉,极力抬着手指向门口:“去找他来,他知道该怎么办。”

荀攸心慌意乱,只能听他的。赵队长果真浅眠,他来不及点灯,摸着黑却极快地穿好衣服,又从抽屉的角落里取了好些钱才同荀攸走。荀彧见了他,似是松了口气,便向荀攸道:“我同赵队长有话说,你先到门边去。”

荀攸不忿极了,他不晓得究竟有什么还要瞒着他,但荀彧坚持,口吻极硬地要他回避。荀攸站在门边,看见赵队长附耳下去,荀彧开始断断续续同他说着什么。约莫商谈半分钟后,荀彧才问他:“可不可以?”

赵队长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对荀攸道:“快,穿衣服带上钱,我们送他到卫生站去。”

荀攸一边从柜子里取出大衣一边问:“卫生站?哪里的卫生站?”

“沙河农场的卫生站,离镇子近,总有人在的。”

荀攸看了看窗外的大雪道:“这天寒地冻的,怎么去?”

“没有车了,叫醒别人不合适。这样,我们轮流背着他,先往大路走,遇见车就拦下来,再不济走一个半钟也该到了。”

荀攸没想过这是个多么荒谬绝伦的计划,只是麻木而积极地顺从着。两个人忙忙碌碌地全副武装,又凑了两百元应急,便悄悄背着荀彧往沙河镇的方向去。

雪天路滑,又极难辨认方向,风雪涌进喉咙里全是干辣辣的疼。赵队长拿着两只手电筒往前照,光很快就被吞没进黑暗中。荀攸一度停下来质疑过方向,但赵队长很坚持,他在风雪中跺着脚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害他。

四周群山环绕,像一尊尊体型庞大的佛对他们的目送。

这辈子荀攸没吃过这个苦头,已几近力竭,好几回他困倦得要向前栽倒,都在摇摇欲坠时想起荀彧濒死的喘息,又醒过来接着往下走。终于在窥得天颜处,荀攸被隐埋在雪中的巨石绊倒,连带着荀彧一起扑在雪地上。

荀攸爬起来,看见雪里的殷红,惊得他连忙捧起手边的雪盖住了那一片血迹。他又跪爬着回到荀彧身边,扯着荀彧的手臂,试图再次将他背起来。但反复几次后,他终于知道自己做不到了。

荀攸喘着粗气,歉意地摸了摸荀彧的脸,对他狼狈地笑着:“文若,我没力气了,咱们歇一歇再走。”

荀彧被他们裹在一床薄被里,卧于广阔的天地之间,睡颜恬静如婴,仿佛摔不疼也病不死。他渐渐睁开了眼睛,对着他笑了:“不必了,公达,我活不成了……”

荀攸用雪抹了一把脸,用力张大眼睛和嘴巴,努力地装出积极的笑脸:“你胡说,我让赵队长背着你,咱们现在就走。”

“不……不要浪费时间,我想和你说说话,这里就很好……”

荀彧举目四望,只见峰峦叠嶂处尽是翳然,唯有天际将明,可做辞世一观。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天亮了。

荀彧问他:“你抱抱我,好吗?”

荀攸忽然生起气来,他固执地跪在荀彧身边,拉着他的手臂往自己肩上搭:“不要,我不要抱你,我现在就把你送到医院去。”

可他越拉扯,越觉得荀彧的身体轻软无骨,竟没有分毫的份量。荀攸慌了,他陡然松开手,荀彧的手臂就像当日壮汉的手臂那样,软绵绵地垂在雪地间。

荀彧莞唇浅笑,又轻声道:“你抱抱我,好不好?”

荀攸喉间一梗,随后便上前抱起他的身体。他极郑重地亲他的额头,亲他的眼睛,荀彧也惬意地闭上眼与他亲昵着。直直吻至荀彧的脸侧,荀攸终于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发出某种孤独而负伤的兽类才有的低泣。

哭泣声在山间微弱地回荡,他口不择言地求着他,求他活着,求他不要抛下自己,甚至歇斯里底地问他,怎么办呢,文若,我该怎么办呢。

荀彧只是浅笑着,替他拭泪,隐约还有微弱的叹息:“公达,天很快就亮了,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外走,到县城里去,吃肉,吃烧饼,回上海的家。”

“我死了之后,再也不会有人那样说你了,你会好好的,长命百岁地活着。”

那一刻荀攸几乎窒息在这场封山的大雪中,他哭得口齿不清,拼命晃着荀彧的肩膀,几乎要摇碎他的骨头:“我不要!我不要!”

荀攸知道自己在闹小孩子脾气,因为命运没有给他讨价还价的筹码,他只能对着荀彧生气。荀彧已经那样虚弱了,可仍旧在安抚着他,声音细细的,像神仙在天上说悄悄话。

“不要忘记我啊,公达。”荀彧的眼睛里渐渐散了神光,但仍有春日迟迟的和煦笑意。

记得有人在这里爱着你。

荀攸看见荀彧的眼睫,像两只冻僵了的蝴蝶翅膀,他知道他说不了多久的话了,只能擦干了眼泪仔细听着。荀彧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只说得出“你”、“我”还有“走”和“活着”这样简单的字眼,后来荀攸只能俯着身子,耳朵贴在他的嘴唇边仔细捕捉着断续的字词。

荀攸枕在荀彧的胸前,四肢冻得发麻,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远方。他已经看见大路了,路上有稀疏的车辆,它们的车灯是温暖的黄色,一闪一烁,令人觉得既有活力,又有希望。

他执拗地延迟一切事实的既成,无所作为地抵抗灭顶的悲恸。

恰时天上惊掠孤鸿,它凄厉而高昂地鸣叫,翅风凛凛,震破长空。荀攸僵硬地扭着脖子,就那样出神地凝望着它,心道这只鸟会不会是他们曾经遇见过的那只呢。

那时真好啊,流光堪掬尘。

可深沉的冬天里不会有盘桓的孤鸟,它一定已经死在半途了。

荀攸回过神来,眼睛渐渐被雪光迷得酸疼,眯着倒好受了些,只是看不太清荀彧的脸了。他慢慢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唤着,又生怕吵醒了他:“文若,文若。”

赵队长在身后拉着他:“荀攸,你放手,他已经死了!”

荀攸哪里听得“死”这个字,瞬间便红了眼,硬是将荀彧背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只蝼蚁,在封山的大雪里爬行。

可荀攸料不到,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重量竟然是不一样的,死尸的重量让他如坠冰窖,手脚打颤地走了不到五公里,又再一次摔倒在地。他挣扎着爬起来,还要去扯荀彧的身体,赵队长冲上来扯开了他,压着哭腔怒吼道:“他会受伤的!荀攸!”

两个人眼中泛着赤光,气喘吁吁地站在旷野间听呼啸的风,很快赵队长抹了眼泪,把两百块完完整整地掏出来塞进荀攸的内侧口袋里:“钱拿着,你走吧。”

荀攸直楞楞地发呆,赵队长看得出来,荀攸已然痴傻了,他只能向外推了他一把,再次对着他吼:“你走!走啊!”

荀攸置若罔闻,他只是看着荀彧的尸体,嘴巴微微张开,冷静得像另一个死人。然而在某个赵队长恍神的瞬间,荀攸再一次朝着荀彧的尸体冲去。他忽然从死人变成了冲锋陷阵的战士,荀彧的尸体是他的高地,即使弹尽粮绝,也要死在他的高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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