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用这般忧心。”嘉平县主用帕子擦了眼泪,对他笑了笑,接着道:“今日那周嬷嬷就是来传信的,且传的也是好消息。宋侧妃帮我劝说了太孙殿下,殿下说日后会留下父亲的命。”
她像一个孩子一般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孺慕之情,“到时候咱们就从京城离开,不拘是山村乡野,还是大漠边塞,咱们一家子同进同退,远离这京城的是是非非,只过咱们的日子好不好?”
大皇子如何还说得出拒绝的话,他长叹一声,难得亲密地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好,都好,我都听嘉平的。”
嘉平县主这才真的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大皇子妃那边的人来问了。
毕竟平时这个时候,嘉平县主都会起身去大皇子妃那边请安了。
大皇子对着嘉平县主笑道:“去吧,别让你母亲担心。”
嘉平县主起身行礼,出书房之前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只见大皇子依旧坐在远处,虽然还好像在看她,但目光有些放空。
嘉平县主到了门口,仍有些不放心,交代了小厮和贴身太监好好照看大皇子。
交代完了,她又在门口略站了站,见到大皇子从贴身的地方拿出了一个小玉瓶,从里头倒出了三无颗赤色丹药吞进了嘴里。
嘉平县主奇怪地小厮,“白大夫不是已经出府多日了么?父亲现下服用的是哪位大夫开的药?”
那贴身太监是打小就跟着大皇子的,此时便解释道:“县主放心,殿下如今每日已经能睡上两个时辰了,所以也不用再吃安神的药了。殿下服用的那药也不是大夫开的,是殿下从宫里带出来的顺气清心丸,也算是补药的一种,已经吃了多年了。”
嘉平县主的眉头不由皱起。她居然一直不知道父亲有服用这种补药的习惯。
她过去对医理是一窍不通,但是自从和宋瑶、赵颐宁一起开设悬壶阁之后,耳濡目染地也知道了一些。尤其是宋瑶,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是药三分毒’,去年春日里她吹了风,鼻子不通气,赵颐宁要给她开药,她还说这种小病不值当吃药,药吃多了会增加人的什么‘抗药性’,自己痊愈才能锻炼自己的什么‘免疫力’。
嘉平县主当时听得云里雾里,但看赵颐宁居然还真的没有给宋瑶开药,宋瑶也是病了七八天后就自己好了。
想来宋瑶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所以这天闲下来的时候,嘉平县主还是觉得不放心,让丫鬟替自己跑了一趟,把在悬壶阁里坐诊的赵颐宁给请到了自家府上。
第126章
这天稍晚一些的时候, 赵颐宁匆匆而来。
她来之后倒不用通传——楚承昭之前就让她帮着大皇子妃治理沉疴旧病, 后头毒酒的事之后, 他也没有发作到大皇子妃身上, 所以赵颐宁还是每过一旬就会来大皇子府一趟。
这日虽然不是旬日, 但是门房还是一边把她往里头请, 一边使了个腿脚快的小厮进去通传。
不多时,嘉平县主到了自己小院子外迎了她。
赵颐宁接了她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歉然道:“今日医馆里病人有些多, 耽搁了几个时辰,让你久候了。”
悬壶阁刚开设的时候,赵颐宁没什么自信, 又因为年轻不被人看好,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坐冷板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她的医术在人前慢慢展现了出来。找她看病的人也变得络绎不绝,像是最近换季,城里不少孩子和老人都病了,她自然也就越发繁忙起来。
嘉平县主十分理解, 忙说没有, 又道:“本是我临时找你, 你今日能赶来已经很好了。”
两人已经很是熟稔, 也都不是爱兜圈的性子, 所以坐定之后,嘉平县主让人都下去了,从手边拿出了大皇子服用的那赤色丹药给赵颐宁看。
晨间她看到大皇子服用丹药觉得有些蹊跷, 中午的时候嘉平县主就假借送饭的名义又去了一趟书房。大皇子对着自家女儿自然不会保持什么警戒心,所以嘉平县主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偷来了两丸。
赵颐宁将那丹药凑到鼻尖闻了闻,又弄下一些粉末略尝了尝。
这就是凝神静气的丹药,里头的药材不论是闻还是尝,都没有任何问题,反而都是名贵的东西。
但是嘉平县主无故也不会特地让人寻她,所以赵颐宁也不敢怠慢,把丹药捏碎了又重新查验了一番。
这次他发现不对劲了,丹药内里的东西和外头居然不一样!
她连着试了两丸都是这般,面色不由凝重起来,道:“这丹药外头包裹着的就是滋补和凝神静气的药材,但是里头的东西却不同。”
不等她说完,嘉平县主也跟着板下了脸。
丹药这种东西素来都是自称一体,这丹药内里却另有乾坤,肯定非自然形成,而是人为!
“若我没有看错,里头药材的药性和外头是相反的。”赵颐宁说了几个药名,然后接着道:“这些药材会使人血热,肝气躁郁,短期服用之下可能看不出什么,但到底和外头的药材相生相克,长期服用恐会影响人的神志……”
嘉平县主的脸色冷的能凝出冰来,随即她又对赵颐宁笑了笑,道:“我明白了。阿月若是外头还有事的话,不若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些事。”
药检查出了问题,赵颐宁也猜到嘉平县主要彻查这件事。
两人之间也不用客套,赵颐宁起身就告辞。
嘉平县主把她送走之后立刻就往前院书房去了……
…………
赵颐宁坐上马车之后,车夫把车往悬壶阁赶去。
她一路上想的颇多,待马车驶了约莫一刻钟,赵颐宁让车夫调了头,往盛园去了。
她回去的时候也凑巧,楚承昭刚回来不久。
因为这日见了血,楚承昭并没有一回去就去看宋瑶和两个孩子,而是在前院更衣洗漱。
赵颐宁径自去了书房求见。
不多时,楚承昭就听她说完了今日她在大皇子府的见闻,略一沉吟道:“你确定那丹药里外的药材药性相悖?”
赵颐宁不敢托大,道:“应该是不假的,虽然有几味药材我一时不能确定,但从其他我能认出的药材来分辨,确实如此。”
“着实有趣。”楚承昭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能让嘉平县主那般矜傲的人着急忙慌地把赵颐宁赶过去分辨丹药的,除了大皇子夫妇,楚承昭还真想不到别人。
大皇子妃虽然一直在吃着药,但嘉平县主一直服侍在身边,后头他又把赵颐宁派过去了,若是大皇子妃的药出了问题,应该早就被发现了才是。
那不是大皇子妃,出事的自然就是大皇子。
加上赵颐宁说长期服用会使人的神志受到影响,楚承昭便觉得内情更为蹊跷了。
之前他还在想大皇子不过在洗三宴上见了怀远一面,就把他认成了他父亲的转世,吓得病了整整一年,最近才稍有好转——这种心智简直像个禁不住事儿的孩童似的,未免愚蠢到可笑。
但知道赵颐宁带来的消息后,楚承昭却得再重新审视这件事了——很有可能,怀远的事情也只是个引子,大皇子那心病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服用这种丹药。而且还有一种更可怕的可能,就是当年在朝中也颇有威望和贤名的大皇子,后头变得那般眼中只有皇位,也和这种丹药有关系。
……就是不知道他服用这种丹药有多少时间了。
这个问题楚承昭就不用询问赵颐宁了,他让她先去忙自己的事情,那边厢便让人和宋瑶知会了一声,他亲自往宫里向太医求证去了。
………………
另一边厢,大皇子府前院书房里。
大皇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嘉平县主,“你说这丹药长期服用会影响人的神志?”
嘉平县主面色凝重地抿了抿唇,道:“不敢欺瞒父亲,女儿特地请了阿月姑娘来查看。”
兹事体大,大皇子很快又让人延请了宫里的太医过来。
大皇子如今虽然被拘禁着,但到底也是正经的龙孙凤子,请太医这种事,侍卫自然是不敢阻拦的。
入夜时分,两位太医匆忙而来。
他们查验的结果和赵颐宁一样,其中一位和大皇子相熟的太医还惊讶道:“老臣知道殿下素来有服用清心顺气丸的习惯。这丹药也确实是太医院所产,每月月初,殿下身边的公公都会来取药。但是老臣以性命担保,太医院练出的药丸绝对不会内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