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我儿许是入不了您的眼,此事就作罢吧。”
“董夫人怕是有所误会,本官之所以执意考校他,是因为本官发现他这么一个无用之人搁在城门司的缺上,岂不是松懈安防,城门要害实在是堪忧。若是连基本的考校都过不了关,董公子这保安郎的差事,本官就要罢免了。”
倒在地上的董子方觉得遭受了生平奇耻大辱,这个娘们兮兮的荣昌侯,竟然如此羞辱他。他的差事可是走的淮南王府的路子,侯爷再是威风,在王爷面前也是臣子。
这个晏玉楼,长得一脸的女气,凭什么指手划脚。他怒目而视,不想看到晏玉楼脸上的讥笑,当下脑子一热,耍起横来。
“我不比!我为什么要比?侯爷算什么东西,有本事找王爷说去!”
他口中的王爷自是大启唯一的亲王淮南王,淮南王是先帝的皇叔,当今陛下的皇叔爷。不仅身份尊贵,且地位极高。
李太原捂脸,这个董大公子,简直是作死啊。他是对侯爷有什么误解,真把侯爷当成软弱可欺之人。
那是表象啊。
董郎中大惊失色,恨不得呼一巴掌过去,这个儿子是想害死整个董家吗?曲氏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觉得儿子说得有理,侯爷管到王爷的头上,那不是以下犯上吗?
晏玉楼淡淡一笑,“我先祖曾追随太高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我晏家自太高祖时便受封侯爵。我承袭爵位以来,受先帝器重。先帝临终托孤,嘱我辅佐陛下稳固大启江山社稷。董大公子看不起本官,瞧不上我荣昌侯府,就是在质疑先帝,亵渎太高祖的英名!”
董郎中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
“侯爷,小儿无状,他有口无心…”
“有口无心?哼,他搬出王爷,分明不止瞧不上我荣昌侯府,还污了王爷的一世清名。王爷身为陛下的亲叔爷,一向以大启江山为重,怎么会徇私舞弊,将此等无用之人安置在城门司?你董家好大的口气,好大的威风,一个黄口小儿张嘴闭嘴就是王爷。难不成视王爷为你董府家奴,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李太原倒吸一口凉气,同情地看一眼董郎中。董郎中官职低微,平常根本难见侯爷,自是不知道侯爷这张嘴,满朝文武无一是敌手。
曲氏也知道厉害了,跪到董郎中的身边。
董子方一脸茫然,不知道父母为什么都跪下了。
“我的差事,就是王爷安排的。侯爷要是不信,何不去问王爷,在我家里耍什么威风?”
李太原没眼看了,这个作死的蠢货。
董郎中“呼”地爬起来,狠狠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然后重新跪下,“侯爷,他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他这一回。”
“董大人说他不懂事,本官瞧着他懂事得很。他说得对,本官是应该去王府走一趟。不过本官相信,王爷贵人事多,压根就不可能操心这些小事。一定是下面的人得了好处,欺下瞒上。”
董郎中身体一软,差点瘫倒。
李太原摇着头,董家这下是真完了。得罪了荣昌侯,便是淮南王也护不住。何况在淮南王眼里,董家算个屁。
“董大人,你真令本官失望。你府上四公子出了事,本官忙前忙后还惊动了侯爷。不想你们一家居然如此托大,连侯爷都不放在眼里。”
“李大人,下官冤枉…”
“李大人,这里便交由你,本官先行一步。
晏玉楼哪里还愿意多费口舌,董郎中这样的人,还用不着她一个侯爷出手。李太原恭敬送她出去,再三表示知道要如何做。
她淡然一笑,事关溜须拍马讨好上峰,老油条自是知道要怎么做。
离了董府,并未直接去淮南王府,而是转往信国公府而去。事关社稷,不应该她一人冲锋陷阵单枪匹马,姬桑那厮也得出一份力。
到了国公府门口,门口瞧见侯府的马车,再一次觉得大白天见鬼,像被鬼撵似的跑去禀报自己的主子。
没过多大会,她便被请了进去。
依旧是上次的前厅,依旧是那含羞带怯的婢女。她熟门熟路地进去,那婢女立马上前侍候,极尽温柔。
茶水极好,点心也不错。
心下虽急,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一边与婢女闲话家常,一边悠哉哉地喝茶。喝了小半盏茶,姬桑那高挺修长的身影才出现。
紫色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厚重且贵气。冰封雪砌的容颜,行走之间寒气氤氲,脸上刻满生人勿近与疏离。
美男当前,她有一刹那的闪神。
婢女见自己主子进来,行过礼后立刻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眼神儿都不敢乱瞄,更别提和之前一样闲聊。
晏玉楼示意四周,姬桑看懂她的眼神,屏退所有。
“晏侯爷如此谨慎,可是案子有什么变故?”
“国公爷猜得不错,礼部董郎中府上的四子昨夜遭了祸害。我询问之下,大感蹊跷,皆因之前我以为贼人必是男子,不想此次竟是女子。”她颦着眉,做出为难的样子。
姬桑不语,看着她。常听世人将他们搁在一起比较,从身份地位到长相人品。他们之间,一向难分伯仲。然而一瞬间,他觉得在长相方面,他不及她。
美人愁思,便是玉冠官服,也难掩其绝色动人。但是一个男子生成如此模样,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竟是女子?”
“没错,确实是女子。据董四公子交待,那女子身形胖硕,大摇大摆从进他的屋子。我正欲再查,不想府中一位婆子认了罪,说是自己空虚多年,觊觎主子美色,一时醉酒情难自禁犯下大错。”
“既然如此,案子已结,晏侯爷因何为难?”
晏玉楼看他一眼,并没听出他今日语气的不同。不再冷硬得像冰碴子,反倒像是寻常老友一般,随意自在。
“董家好歹是官宦人家,董四公子身为主子,纵是不受宠的庶子身边也是不会离人的。那婆子如何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得手的?且不说药是如何下的,单说那么大的动静,折腾大半个晚上,府上的下人都是死人吗?巧的是董府大公子昨日刚谋了一个差事,是城门司的保安郎。我以为能进城门司的定是可造之材,不想一看之下大失所望。听说这个缺董家是走的淮南王的路子,国公爷怎么看?”
听音知意,何况心机城府如姬桑。
须臾间,他已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如此说来,确实棘手。
“晏侯爷心细如发,然而此案按理已经结了,有人已认错没有再查的必要,见好就收的道理想必侯爷比谁都明白。董家大公子不过是才不胜职,大不了免除便是。我想王爷不可能为这么个东西费心,定是底下的人收了好处,打了王爷的旗号。”
“国公爷说得在理,只是先帝委任你我为辅佐大臣。陛下年幼尚不能亲政,京城上下各处要职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你我岂不成了大启的罪人。”
姬桑目光冷凝,他们交手无数回,在言语上他极少占上风。这个晏玉楼,不仅生就一副筛子心肝,更是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晏侯爷将此事与江山社稷混为一谈,我若是袖手旁观,他日晏侯不知还有多少后话等着我,置我于不义之地。只是晏侯可曾想过把事情闹大,要如何收场?”
他的拒绝,在她的预料之中。
两人向来水火不容,他若是轻易答应自己,她还怀疑他是有什么目的。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要想他答应,一定要直击要害。比如说事关他的利益,那么他就一定不会无动于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微倾着身,离他近一些。
“国公爷应该听说过一个成语,叫做唇亡齿寒。那人□□熏心早已是个疯子,今日她敢对官宦子弟下手,难免他日胃口养大,祸害世家子弟。”
言到此处,她压低声音,“譬如你我。”
第7章 同行
一丝几不可闻的幽香窜进姬桑的感官中,两人离得近,近到他能看清她滑如凝脂的肌肤,小巧粉嫩的耳垂…
以前未曾细看,不想堂堂荣昌侯竟然生得如此之好。微垂眼眸,不着痕迹地避后,与她保持距离。
“晏侯未免太过危言耸听。”
晏玉楼身体往后移,恢复原来的坐姿,淡淡一笑,“你我受先帝临终托孤,曾在先帝龙榻前立誓辅佐陛下不得有二心。如今宣京看似稳固平定,百姓安居乐业。然而南有夷人虎视耽耽,北有蛮族觊觎。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越是风平浪静越要未雨绸缪。先不谈案子,只说董家大公子的事。那般草包,为何会安插进城门司要职?国公爷可有想过,在你我眼皮子底下,都有人以公谋私,那人会是谁?用心何在?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