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从他眼里，看不出他的想法，因为毫无波澜。
平静的父亲令娄千呇深感恐惧，他害怕连父亲也像母亲那样，对他心灰意冷，不再理会他，抛弃他……
不过，良久父亲却开口了。就算再艰难发出声音，他也努力说着：“呇儿……”然后再次沉默。
娄千呇此刻忍不住了，泪水簌簌落下。
他深吸一口气后，鼓起勇气说：“爸……您知道吗？您是我这一生里唯一的父亲。我非常谢谢您，谢谢您给予我从未体验过的父爱……我长那么大，终于体验了一次拥有父亲是什么样的感觉……虽然您常常骂我、对我要求很高、很严厉……但是……被人关心、被人重视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对于娄千呇的一番“胡言乱语”，父亲居然没有不解，也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有别以往地落下了男儿泪。
豆大般的泪水从眼角淌了下来，浸湿了枕头，也浸湿了娄千呇的心。
为什么哭呀？
为什么呀？
爸您为什么哭……呀？
父亲缓缓抬起插了针管的手，摸了摸娄千呇的头。仿佛看透般，眼底尽是了然。
其实，在他大声责骂娄千呇跳楼那一天，他就察觉了——
这个小怂货很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儿子。
有哪个父母能认不出自己的孩子的呢？
但他没有勇气承认，他知道要是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儿子，那自己儿子恐怕凶多吉少。于是他选择自欺欺人，将眼前的娄千呇当作是摔坏了脑子的儿子。
所以每当这个假货把属于他儿子的光明建设搞得一塌糊涂，他都忍不住愤怒，觉得无比气愤。不过，这人温驯又懦弱，还事事顺从他的模样令他无法恨他，反而心也随着日子，随着经历的所有，一点一滴逐渐接纳他……
他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一辈子把他当儿子，自己骗自己直到死亡……
但看来，是时候结束了。
面前这个儿子，似乎想要坦白一切了。但是他好像又怕将他气昏所以一直在犹豫着不敢说出口呢……
那么，我就……
“我也很荣幸……能成为你唯一的父亲。”娄千灮努力说出，声音沙哑无比，却又满是柔情。
娄千呇一瞬间愣了，他很是好奇父亲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
“我早就知道了……你不是呇儿……我儿子应该在跳楼那天就……”父亲说，说出来的一瞬间，娄千呇全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心里恐慌得像一片大草原，空旷得难受却又被动物们踩踏得“噗通”狂响。
“抱歉啊……”父亲继续说，“我一直骂你……”
娄千呇在晃神中拼命摇头，接着瞥了母亲一眼，却发现她正低头哭泣着。
原来母亲也知道了……
所以才对他个“儿子”如此冷漠……
父亲拍了拍娄千呇的手，氧气罩下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你小子这么怂可不行啊……被人欺负时你要像爸爸一样……气势十足地大吼反击才行……”
娄千呇抓着父亲的手放在脸上，拼命点头。
“我很高兴多了你这么个可爱的儿子……但是你始终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反对你和慕斯康总的关系了……祝你们幸福。”
“谢谢您，爸……”娄千呇顿时已经哭泣得不成人，眼泪与鼻涕掺杂在一起，铺了满脸。
其实，往往骂你最多的人，对你最严厉的人，就是最在乎你的人，也是会出乎意料支持你的人。这种人通常不把心底的爱表现出来，但当你需要那份爱时，你才会发现它其实存在。
而娄千灮这个父亲，正是那种人。
娄千呇再次被“父亲”温存了他那颗缺失了父爱温暖的心。
·
两人，包括在一旁独自抽泣的母亲，哭了许久许久才停了下来。
“所以你是来道别的吗……”哭过一番后，父亲才问。
“嗯……”娄千呇微微点头，“其实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所以我要离开了，回到属于我的世界。可能听起来很玄幻，但其实是事实……”
他最终也没有说出这里是书中世界，只是很隐晦地说他来自不同的世界。他害怕父亲承受不了自己是书中角色的事实。
“一路顺风。”父亲说，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娄千呇含泪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母亲，母亲却依旧别过了脸。
他知道的，比起一个假货，对母亲来说还是亲生儿子比较重要，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接受他这个儿子的了，更何谈祝福他。
于是，娄千呇非常识相地对两人鞠了一个躬，最后留下一句：“爸，妈，保重身体。”就关上了门。
从此关上。再也不见。
————
宁宇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娄千呇，久久说不出话。
“娄千总，您在开玩笑对吧？”许久之后，宁宇挠了挠头，假装听来的是玩笑，然后继续低头处理光明建设的事务。
“光明建设我会努力扶起来的，娄千总不必担心，”宁宇边整理文件边说，但他其实根本无心整理，都在随便把文件叠起来，“所以请您……所以请您别离开。”
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自从岑昕坠楼牵扯出的一系列事情发生以来，宁宇知道娄千呇要照顾受伤的康司熠，照顾完后又必须躲着愤世嫉俗的暴民，再加上董事长也进了医院，所以他便自觉地担当起撑着光明建设的支柱，一直以副总裁的身份努力拯救光明建设，为的就是娄千总回来时，能看见还有希望、还没倒下的光明建设。
其实，在事件爆发后，他自己也曾胡思乱想许多东西，也曾胡乱揣摩自己的心思，但他始终没有勇气承认心里那份不该存在的豆芽。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所以他想，只要能继续陪伴在娄千总身边就好，哪怕是永远以一个秘书、或则副总的身份，那也足矣。
但是。
娄千总却在刚刚对他说，亲口说：“我要离开了，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当时瞬间愣了，怔愣中还努力装傻，不想相信娄千总说的话。
他不想要连陪在他身边的资格也被剥夺。
娄千呇却一脸无奈，表情真诚又忧伤：“是真的。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要回到我的世界了。可能对你来说很玄幻，但我总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相信。”
宁宇怔在原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安的喉结滚了滚。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对光明建设的付出。”娄千呇淡着声说，“以后我不在了，你就接任过CEO的职位吧……前提是公司还有救的话……”
“……”宁宇没有出声。
“我今天是特意向你道别来的……再见。还有谢谢。跟……对不起。”
“我这个废材CEO令你这段日子吃了好多苦，真的是很对不起……这之后还任性要求你继续在光明建设吃苦……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我走了，再见。”娄千呇强忍不舍的泪水，转过身，往门把上一抓就想拉开副总室的门离开，却被宁宇突如其来的吼声喊住了脚步。
“不需要道歉！”宁宇大吼，不过依旧低着头，“只要是为了娄千总，我甘之如饴！”
他一下子将许多许多的事都串联了起来，也明白了眼前的娄千总为何要离开。所有事情想通时候，心，可是疼得快要窒息，但他却始终搞不清楚心是为谁而疼，他只知道自娄千总跳楼以来，那段为他鞠躬尽瘁的日子，他很幸福。
最后，他抬起头露出了以往那个熟悉的笑容：“能帮上娄千总的忙，我很高兴。真的。”
娄千呇望着他，回以一笑，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出了宁宇的世界。
但，那个身影永远留存于他的心里。
————
今天，小娇妻要抚慰在外奔波的老公，于是亲自下厨，准备了好几道菜作为晚饭。
娄千呇向来都是被康司熠带出去吃，就算这几天为了避风头而躲在康司熠家，也都是点的外卖。
但是，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想要亲手为康司熠做一顿饭。
娄千呇虽然在餐饮业打工经验值是满的，但除了会冲花茶、会调酒、会泡咖啡，反正与饮料相关的他都拿手之外，其余一概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