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盈迟疑地看了眼被薛嘉禾放在枕旁的奶猫,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而后慢慢退了出去。
她想,若这送猫之人要将自己隐藏得如此之好,那送礼的功效也约莫等于是没有的。
*
第二日蓝家姐妹照例来寻薛嘉禾,见到多出的小家伙,两人都喜出望外,“殿下从哪里弄来的这只小猫?我先前央阿兄替我弄只没受伤的兔子来,他都不肯点头呢。”
“半夜自己跑进来的。”薛嘉禾喝着参茶道,“叫我也吓了一跳。”
“真可爱。”蓝五姑娘抱着小家伙不肯撒手,“既是缘分,殿下要带回王府去养着吗?”
蓝四姑娘倒是皱皱眉,“这里到处都是守卫,它怎么进到殿下帐中的?”
“所以是缘分!”蓝五姑娘振振有词,“它不远千里找到殿下,一定是为了逗殿下开心的!”
小家伙正巧应和似的长长嗯了一声,逗得屋内人都笑了起来。
薛嘉禾笑了半晌才道,“我让绿盈去寻它是何处而来的,寻得到便放回去。”
蓝五姑娘可惜地啊了一声,“可它还这么小,万一找不到它的家人了怎么办?”
“那就让围场的人养着,”薛嘉禾想了想,“等年纪到了,便放归野外。”
“怎么没有小猫咪半夜来帐中找我玩儿呢?”蓝五姑娘无限遗憾地摸着小家伙的下巴,逗得它咕噜噜个不停,简直爱不释手。
“这不是正好说明你没缘分?”蓝四姑娘调侃。
蓝五姑娘气呼呼地瞪她一眼,“我没有,你也没有!”
绿盈正在这时从外头进来,对薛嘉禾摇摇头,“殿下,找不到。围场的人也说它年纪太小,大约是被别的野兽叼到这处来,又受到惊吓才抛下的,现在就孤零零放生的话,恐怕活不下去。”
薛嘉禾听罢,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正和蓝五姑娘衣服上绦带打架的小家伙。
她纵然喜欢这小生灵,却不想自己养着。
一个被关起来的人何必去关起来另一个生命?
“殿下,不如将这猫交给我们带去蓝府吧?”蓝五姑娘灵机一动,“正好也能给母亲解个闷,等我和四姐嫁了,它也差不多到年纪放归围场里了!”
薛嘉禾失笑,她的视线落在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背脊上,“你若是养得久了,以后想再和它分离是很难的。”
“那殿下下个懿旨,我就不能抗旨不尊啦。”蓝五姑娘天真地道。
“你要真是难舍难分,我怎么好拆散你们。”薛嘉禾无奈,“我得先问过蓝夫人,她同意了,你们才能将它带回去。”
蓝五姑娘为表决心,当天就写了家书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了汴京城,第二日秋狩队伍拔营出发前堪堪收到回信,是蓝夫人同意的回执。
蓝五姑娘欣喜若狂,一路小跑到薛嘉禾的辇车前将信给了她,“殿下您看,母亲同意了!”
薛嘉禾看过信件,便没有再拒绝的理由——这小家伙跟着活泼明媚的蓝家姐妹,在总是欢声笑语的蓝家,总比跟着她要好多了。
她从绿盈手中接过正呼呼大睡成一团球的小橘猫,交到了蓝五姑娘手里,笑道,“好好照顾它,好么?”
“嗯!”蓝五姑娘笑嘻嘻领命,如获至宝地抱着小家伙就跑走了,年轻的背影里透着十万分的天真烂漫。
薛嘉禾的目光追随了她一小段,脸上不自觉地带出了笑意来。
至少,汴京城此刻还是平和的,这就足够了。
“还有多久出发?”她回头问绿盈。
“很快了,殿下。”绿盈指着后头道,“只差最后那一小截队伍,等列队完,传令到最前头,大约统共一刻钟内便能启步。”
“一刻钟足够了。”薛嘉禾朝她伸手道,“我下去找样东西来。”
绿盈小心地扶着薛嘉禾下车,不敢放松地跟在她身后,“殿下找什么?不如让我代劳吧。”
“就在那儿,”薛嘉禾一指某棵就长在百来步开外的红枫树,道,“我想带几片树叶回去。”
“殿下只想要几片枫叶当作纪念?”
薛嘉禾嗯了一声,她轻笑道,“毕竟,或许以后就没有再来第二次的机会了。”
绿盈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只等到了枫树下时,帮着摘了几片最红最美的枫叶。
薛嘉禾拈着一片枫叶,喃喃道出和来时一样的称赞,“真漂亮。”
“殿下……”绿盈难过道,“您以后一定还会再来的,不止是皇家围场,还有更多的天下好风光,您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这点小事一定做得到的!”
薛嘉禾指间轻轻一捻,枫叶在她手里滴溜溜转了两圈。
她看着火红的枫叶轻轻笑了,“嗯,托你吉言——这些差不多就够了,我们回去车上吧。”
绿盈应了是,小心翼翼收起了掌中枫叶。
薛嘉禾往辇车的方向走了几步,那种被人直直盯着的感觉又重新升起,她忍不住再次回过头去,只见后头密密麻麻的士兵护卫随从,正是秋狩队伍的领头处,什么也瞧不出来。
她皱了皱眉收回视线,缓步回了自己的辇车。
“王爷,长公主进车了。”
容决屏气凝神等了半晌,直到耳边传来侍卫平静的声音才松懈下来——很好,薛嘉禾没发现他。
“长公主将王爷半夜送进她帐中的幼猫送给蓝家的五姑娘照顾了。”护卫又面无表情地接着禀报。
容决脸一黑,“我见到了。”明明自己也喜欢得紧的玩物,薛嘉禾居然眼睛也不眨就转手送人了。
连送三次礼都碰得满鼻子的灰,容决也没了辙。
可这等隐晦的方法若是行不通,要他低声下气去找薛嘉禾开口认错道歉,这容决自认也是做不到的。
就好似他要是向薛嘉禾低头,就承认自己低她一等、以后便再也挺不起腰杆子来了。
容决想来想去,到底没能拉得下脸去西棠院请罪,回到汴京之后干脆将怒火都迁移到了蓝东亭的身上,两人在朝堂里外斗得风声鹊起,一时间两派势力之间刀光剑影,要不是幼帝在中间盘旋,口舌之争都要升级成大打出手了。
一日也就罢了,三五日下来,幼帝也注意到容决与蓝东亭之间气氛诡异,问了蓝东亭毫无所获,头疼的少年皇帝干脆就写了封信叫太监送去了摄政王府西棠院里。
薛嘉禾拿到信时只当是平日叙家常的信,打开细细一品,才发觉幼帝是寻求她帮助,又旁敲侧击地问她知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
薛嘉禾哪能说出实情,思虑片刻便避重就轻地给幼帝回了信,安抚他的同时又保证会从容决这头想想办法。
说是要想办法,可薛嘉禾这会儿是真不想和容决扯上任何关系,哪怕见一面都觉得膈应。
这个半醉半醒夺了她身子的人,居然冤枉她和别的男人有染;若是那一晚的事情真有一日暴露出来,容决恐怕十成十也是不会信的。
不如说,届时容决定会再度想起前次的冲突,心中更加笃定她是勾三搭四的人。
薛嘉禾揉了揉自己手腕上好得差不多的淤青,撇撇嘴:所以,她才打定主意不能将事情透露出去,否则终有一日会传到容决的耳朵里。
“殿下,管家来了,”绿盈唤醒了沉思中的薛嘉禾,她面色有些古怪地道,“似乎又是来送东西的。”
薛嘉禾抬眼,轻声叹了口气。
自从围场回来之后,也不知道容决是不是拉不下脸,虽然他的面是一次也没见着,但礼倒是一箱一箱地往西棠院里送。
最绝的是,管家还一口咬定这只是王妃该有的份例,绝不是摄政王主动要求送的。
既然他这么说,薛嘉禾自然也毫不留情地说自己先是长公主,而后才是摄政王妃,用不上这些份例,全给一一打了回去,连盖子都没掀开过。
但今日……
薛嘉禾看看手中刚从宫中送来的信,落款上写的是“弟式”两个字,还是心中一软,道,“收了吧。”
绿盈微讶,反应过来后才应是出去了,不消片刻便带回来一个小箱子。
薛嘉禾瞧了眼,兴致寥寥,“收起来吧。”
“是。”绿盈心中叹气,抱着这一箱子沉甸甸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去了外屋放好,想了想又取出在围场时容决派人送来的黑罐药膏准备放到一块,结果盖子一掀,险些亮瞎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