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严肃道:“别瞎说,惠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宁德望了一眼窗外,仿佛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金萱妹妹是我在闺中的手帕交,我有的自然会分她一半,做朋友就是这样,难道还要去斤斤计较些劳什子吗?”
琉璃还待再说,翡翠却推门进来了,“主子,晚膳还是备在前殿吗?”
宁德笑了笑,甚是甜美,“是啊,皇上晚上要过来吃饭,仍旧摆在那里吧。”
这几日她虽不能侍寝,可是玄烨还是天天来永和宫,每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就像多年的老夫老妻,虽然没有行房事,却睡得极安稳,即便天塌下来也不会感到慌张。偶尔宁德深夜醒转,听着身旁玄烨均匀的呼吸声,就会感觉到莫大的满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怕就是如此吧?
玄烨把她搂在怀里,窃窃私语,“德儿,上一次你生禛儿的时候,朕没有在你身边。这一次,朕哪里也不去了,就守着你,守着你一个人……”
宁德嘤咛着低语,“唔,皇上,还有我们的孩子……”话音淹没在玄烨深情的吻中。
此刻,肚子里的孩子,算得上是她和玄烨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孩子,这一次她已经有了资格亲自抚养这个孩子,这一次她知道玄烨对她是动了真情。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这个孩子受到任何伤害。太皇太后、太后、佟贵妃、宜嫔、端嫔、敬嫔……没有人可以再阻碍她亲眼看着孩子健康快乐地长大了。
宁德幸福地微笑着,她似乎忘记了人生从来不是以人们期望的方式继续的。
金萱向宁德讨了经书,说是想帮着宁德一起抄经文,不仅要为大清为皇上祈福,还要保佑德姐姐和自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出生,却被宁德笑谑不该这样贪心,一次就求那么多,菩萨也该怪罪了。
谁知言者无心,听者有心,金萱听来心里有些不舒服,只是进宫多日,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不敢将心思都放在脸上。她只是讪笑着答道:“既然这样,姐姐,你就罚我多抄几份,想来菩萨就不会怪罪了。”
宁德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依旧与她开着玩笑,“你这个丫头,从来只有心诚则灵的,哪有多抄几份就以为能得愿的理啊?”
从宁德的主殿出来,金萱有些不快,刚回到配殿没多久,就看见自己的宫女西曜竟然没有禀报就径直掀了帘子进来,手里托着盘子,满脸的欢喜。
金萱知道她也是刚从德姐姐那里回来,成天不见她的踪影,只是一味地在翡翠和琉璃面前打转,真不知道她眼里把谁当成了主子,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德姐姐对自己还是很照顾的,她也不好意思出言责怪,不然惹得德姐姐不快就两处不讨好了,于是她只是向西曜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
西曜倒是很开心的样子,见了金萱就举起手里的盘子笑着道:“主子吉祥,德主子跟前的琉璃姐姐刚才叫了奴婢过去,奴婢还在想是干什么呢,结果琉璃姐姐就把这个给了奴婢。说是惠嫔娘娘送给德主子的,德主子见好看就想到了您,说将来小公主或是小阿哥一定能用得上,便让奴婢去取。奴婢一看,果然是上好的料子制成的小孩兜肚,可这还不是最稀奇的,小主,您瞧,这绣功,活脱脱跟真的似的。”
金萱听西曜说了一堆的话,却丝毫提不起精神来,心里想着又是德姐姐挑剩不要的,净是送一些没用的东西过来,这孩子将来生下来,物件自有内务府管着,都是上好的,怎么可能不齐全?惠嫔这样养尊处优的人,活计怎么会做得好呢,不过是大家的奉承罢了。于是当西曜递上前的时候,她厌恶地一挡,斜眼却瞟到红色的小兜肚上凤穿牡丹的图案。
果然一朵朵的牡丹花绣得红白黛绿,姹紫嫣红,当真是美不胜收,尤为一提的是那只凤凰,凤仪天下,深处百花丛中,如同欲火涅槃,笑傲九天。
金萱的心动了动,暗呼一声,“好漂亮啊!”接过来,细细观赏,仿佛一件艺术品,让人怦然心动。
她露出笑脸,对西曜说:“好美啊,你替我再跑一趟吧,德姐姐送来这么好看的兜肚。”她想了想,“我没有什么能回礼的,就把皇上年前赏下的玉如意给姐姐送去,好好谢谢她。”
看着西曜美滋滋地转身跑了出去,她的脸却不由得沉了下来,长的指甲划过猩红的兜肚,在凤凰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白痕,“凤凰,凤凰,姐姐,你就那么希望我生一个女儿吗?哼,就把凤凰送给我吗?你对我可真是越来越上心了啊。”
庭中花木扶疏,一架荼蘼开得满院飘香,微风吹过,春阴似水,花深如海,寂寂并无人声。
温嫔海澜珊待在自己的承禧殿稍嫌闷气,看着苑外的荼蘼开得甚好,于是也不带下人,一个人闲庭信步地在四处晃悠,竟走到了紫禁城的边上,出了苍震门就到了北五所的所在地了。
“你个死丫头,叫你也不回!是不是自以为有了惠嫔娘娘做靠山就浪起来了,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我告诉你!做梦!有老娘在的一日,你就得死心待在浣衣局!”随即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仔细听来好像还有女人低声的哭泣声。
海澜珊听着那边传来的喧闹声,不由得走了过去,拐了一个弯就看见地上跪着一个宫女,年纪很轻,相貌很美,却没有梳妆,头发被人扯得乱糟糟的,垂在一边,低声抽泣,拉着一个老宫女的衣角,嘴里不住地求饶,“嬷嬷,我再也不敢了,您仔细手疼,我再也不敢了。”
“你个浪蹄子,做你的春秋大梦!仗着有几分姿色就狐媚起来了,老娘今天就撕烂你的脸,看你还猖狂什么!呸!”
被唤作嬷嬷的宫人扯着她的头发直骂,然后狠狠的又是一巴掌。
海澜珊见是执事的嬷嬷管教宫女本来也不想插手,就此走开算了,只是后来听着那个嬷嬷骂得十分不堪,而且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子哭得十分可怜,又见她们提到惠嫔,于是也不避开,从花木丛中径直走了出来。
她微微蹙了蹙眉,只是在背后咳嗽了两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听见。
余嬷嬷罢了手,狐疑着转过头来,她虽不认识温嫔,但见她一身锦衣华服,立刻大致猜出这位身后虽然没有人跟着,就算不是个小主,只怕也是哪个宫得宠娘娘身边的头脸宫女了。这样想着,她脸上立刻换了一副颜色。
“姑娘,有什么事吗?”余嬷嬷涎笑着问道。
温嫔冷眼看了她一下,“这是做什么?”
余嬷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卫晚晴,撇了撇嘴道:“一个小蹄子成天溜得没影,连事也不肯做,她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啦,老奴管教管教,是不是吵到姑娘了?”
温嫔有些信了,暗笑自己莽撞,脸上也好看了起来,她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就算了,以后记住不要在里面吵,规矩到底是要顾一点儿的。”
余嬷嬷赔笑着回答:“老奴记下了,谢谢小主提点。”
温嫔见那个老妇把自己当成一般的小主了,心里好笑,却并不点破,乐得她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小主,当下也只是笑笑便想离开了。
走以前温嫔又看了一眼跪着的那个小宫女,见她头发散乱,眼眶哭得通红,不免心生恻隐之心,蹲了下来,掏出自己的丝帕递过去,“擦擦吧,莫哭了,下回懂事点儿。”
卫晚晴忙掏出自己的手绢,哽咽道:“谢谢小主了,奴婢自己有,不敢弄脏小主的帕子。”她怕温嫔不信,拿出自己的手绢擦了擦脸颊。
海澜珊正要站起来,余光瞟过,却看到她手绢上绣的兰花倒和自己的那块有些像,这还是惠嫔当做礼物送给自己的,因见绣功好才随身带着,突然看见这样一个小小的宫女身上也有,不禁有些疑惑。刚才依稀听她们提到了惠嫔,她一把扯过卫晚晴手里的帕子,盯着兰花仔细观察,又与自己的那块手帕比了一下,心里一下子通透了起来,即便猜不准也是**不离十了。
她回过头厉声对余嬷嬷道:“你刚才说她去遛弯了,她都去了哪里?”
余嬷嬷结结巴巴地说:“去……去了……”她蓦地惊醒,再愚笨的人也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惠嫔娘娘扯出来,这等宫闱密事搞不好是要杀头的。眼前的只是一个不知道是常在还是答应的小主罢了,永寿宫的那位却是六嫔之首,明珠明大人的内侄女啊,两相权衡自然知道谁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