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出书版)(32)

她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回他的话,还是默默下的车。当思维再次清醒一点点时,她已经走在了车水马龙的街头。一月份的夜,极冷,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还是冷,冷得钻心。寒风扑面而来,她伸手,将盘好的头发扯散,却没有用,半点都没有用。好冷。她跺跺脚,搓搓手。还是好冷啊。

原来,心冷的时候,穿再多也是无用的。

电话的那一端,她听得分明,是沈幼希的哭声。

她都明白了,他那么晚来,他的心不在焉,原来都是因为她。

原来,沈幼希从来不是过去,她始终横亘在她与狄彦的现在。

有出租车停在她身边,司机探头出来问她是否要车,她摆摆手,继续往前走。她很少穿高跟鞋,走得很不平顺,酸疼传来,但那点疼跟心里的难过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不停有出租车停下来问她,她被问得烦了,索性拐进身边的一条小巷。

事故发生得那样迅速,尽欢还来不及反应,她手中那只宴会包已被飞车党抢走,人被带倒在地,惯性令她跌出了好远,钝痛与昏眩一齐击来,那刹那头脑混沌,只觉得整个人痛得快要死去了般。她在地上躺了好久,眼前景物才慢慢清晰起来。她试图站起来,却发觉左脚完全无力,高跟鞋落在了不远处,脚踝肿得老高。她抬手,发觉一双手掌心鲜血淋漓,钻心地疼。

她慢慢坐起来,想呼救,却发现巷子里空无一人,昏黄路灯下,只有她,与她的鞋子孤零零地躺在路边。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止也止不住。

忽然有声音响起来,侧目,发觉路边植物丛里有荧光闪烁,那声音很熟,是她手机短信息的提示音。手机本来被她拿在手里,大概是被甩了出去。尽欢单脚跳过去,捡起手机,是狄斐。他说,好想念布朗尼啊,明天下午茶可否?

尽欢立即拨过去,未开口,泪又掉下来,吸着鼻子。

“尽欢?许尽欢?”狄斐急迫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尽欢“哇”地一声,放声痛哭起来。

狄斐赶到时,看到的便是尽欢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抱腿坐在植物丛边,像一只无家可归可怜兮兮的小野猫。他顿住脚步,脸上神色复杂,眼底划过一丝心疼,他走过去,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他的车子停在巷子口,有几百米的距离,他抱着她在夜色中慢慢地走,叹息声似呢喃,响在她耳边:“原来你是真的爱上了他。”

他什么也没问,他什么都懂。沈幼希与狄彦的事,他知晓一些。当初尽欢缠着他问狄彦的喜好时,他就提醒过她,可她一副无谓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

尽欢闭着眼,像是睡过去一般。过了许久,她的声音才低低的传来:“三年。”

“嗯?”

“我给自己三年时间。”

“说什么呢。”

“我曾喜欢了他三年。现在,我再给自己三年时间,如果……”尽欢睁开眼,抬眸望着昏黄的路灯,声似喃喃:“如果,他还是不爱我,我就放自己一条生路……”

狄斐顿住脚步,将手臂收紧一点,片刻,才再次迈步,摇了摇头。

“真傻。”

也不知道是说她,还是说自己。

尽欢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她十几岁的光景,她穿着俏丽的伴娘装,给表姐戴上新娘皇冠。表姐笑意吟吟地问她,尽欢,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她努努嘴,我啊,将来喜欢的男孩子,可以不高大英俊,不富有,但一定要很爱很宠我,眼里心里都只有我。否则我才不要嫁给他呢嘻嘻。

那是十几岁时关于爱情最瑰丽的梦想。然而现实却给了她最嘲讽的一击。爱情从来不由人,不由心。

她从梦境中缓缓醒过来。

病房里略暗,只开了角落里一盏落地台灯,有人逆光坐在病床边,正伸手擦拭她眼睛的泪痕。尽欢哑声说:“狄斐,你怎么还在这里?”

过了片刻,那人才回答。

“是我。”

尽欢瞬间清醒,坐了起来。

狄彦坐直身子,望着她,良久,才叹息般地开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凌晨一点,他回到家,却发觉她不在卧室。拨了好几通电话,终于被接起,却传来狄斐的声音。

尽欢低了低头,嘴角勾起一抹惨淡嘲讽的笑。打了又怎样,那个时候,他在别的女人身边,他会接她的电话吗?

但她什么都没说,滑进被子里:“你回家吧。”

病房里一片沉寂,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

“对不起。”

尽欢的眼泪再次落下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心冷了,这三个字,却再次令她心疼成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跟她说对不起。

亲疏立现。

她将脸庞死死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双手紧按心口,她真怕自己哭出声来,她真怕自己说出“离婚”的话来。她开始质疑,与自己的那个“三年之约”是否还能继续,是否还有意义。

夜,在无声眼泪中,变得那样那样漫长。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尽欢发现狄彦并未离开,他趴在病床上睡了过去,外露的左眼脸下青肿一片,浓眉紧蹙,似是做了一个极不好的梦。

尽欢静静望着他,坚硬了一晚上的心,便在那紧蹙的眉心里渐渐软下来。一边恶狠狠骂自己没出息,傻,可又拿自己半点办法也没有。母亲常说,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是你的克星。她终于深有体会。

狄彦醒过来,见她霎也不霎地望着自己,愣了愣,而后问:“饿不饿,想吃什么?”

尽欢摇摇头:“我讨厌医院,我想回家。”

尽欢的小腿伤得很严重,打上了石膏,行动不便。她指了指角落里的轮椅:“你扶我上轮椅吧。”

狄彦站起来,却没有去推轮椅,而是拦腰将她抱起。

尽欢身体一僵,心跳也加速。这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我……我坐轮椅就好……”

“别动。”他将手臂紧了紧,而后朝门外走去。

刚到家安顿好,狄老爷子闻讯而来,看到尽欢伤成那样,将狄彦好一顿臭骂。不用想,定是狄斐通的风。只是老爷子言语间,似乎并不了解实情。尽欢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只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失足滚下了楼梯。

狄彦说,谢谢。

尽欢摇摇头:“狄彦,你记住,我们是夫妻。不用说谢谢。”她顿了顿,“也不用说对不起。”

狄彦别过头,起身,“我去看看粥熬好了没有。”他几乎是逃也似地出了卧室。立在炉火前,望着热气蒸腾的粥发怔,心思也如同这粥般翻腾。

她的爱愈浓烈,愈发显出他的残忍来。

终究是他亏欠她良多。

而他深知,这样一份深情,除了回以同样的厚意,任何给予都不足以对等。他问自己,对她,他到底有没有一丝的爱意呢?

他微微阖眼,答案是模糊的。真的不知道。毕竟他们之间,那样一桩婚姻关系,始于感情之前。

尽欢的腿伤拖了好久也不见痊愈。受伤这段时间,狄彦工作再忙,也会抽时间陪她,每天晚餐都是他亲手做的。原本要请个看护照顾她,却被她以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为由推拒掉。偶尔母亲会过来看她,让她搬回家里住或者她过来照顾,尽欢都拒绝。他们的关系难得这样融洽,她又怎肯错过。她甚至庆幸,自己的受伤。她享受他温柔的同时,也不是没有想过,他是否只是因为内疚。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空白时间那样多,到底还是会觉得孤单无聊。好在狄斐常常过来陪她说话,阳光好的时候,他推着她到海边散步,他有说不完的话题,不知从哪儿看到好多的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

狄彦开着车,隔好远,便看到这样一幅其乐融融到刺目的画面。

海滩的长椅上,狄斐不知说了什么,尽欢侧头望着他,笑得灿烂夺目。记忆中,她似乎从未在他面前那样笑过。漫天的烟霞洒在他们身上,是很美的画面,狄彦却觉得十分碍眼。

他停车,走过去。

尽欢看到他,敛住笑容,问他:“咦,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狄斐也说:“难得呀,我日理万机的大哥竟然天没黑就给自己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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