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23)

自来京城后,唐笑语一直在宁王府,还未出去看过。她坐在马车里,忍不住悄悄撩起车窗帘子,朝外头打量。

马车颠簸,车轮轱辘,震得窗外的街景好似也在晃动。天刚亮,水似的薄雾萦绕在街道上,整片京城都是初初醒来的模样。城门刚开不久,赶路的京外人在城外长亭坐了一夜,这才排着队入城。拐角处,三两个大汉坐在板凳上吃肉馅馄饨,旁边是一口大锅,里头热气翻涌。再远处,有个少女爬在木头梯子上,摘下自家门板上烧了一夜的的死气灯。

见唐笑语一直望着窗外,飞七友善地问道:“笑语姑娘从前没来过京城?”

唐笑语放下车帘,摇摇头道:“我在江州出生长大,也没怎么出过江州。”

听她这么说,飞七心底竟有些怜悯,道:“你家人都在江州吧?以后若有机会,向王爷恳求恩赐,也许王爷会让你回去探亲。”

唐笑语道:“这倒是不要紧。我自八岁后,就没见过家中人了。想倒是想,但如今都习惯了孤身一人,也没什么打紧的。”

飞七闻言,顿觉自己说错了话。

听蒋家的人说,唐笑语是江州有名的舞姬。若她自少年起就不再见过家人,十有八/九,是被家人发卖至乐司等地,此后一直习舞,没过过普通姑娘家的生活。父母家人,可能还是她的伤心之处。

飞七毕竟年少,心有愧忏,不敢再讲,怕戳开她心底伤疤。但唐笑语并不以为意,一路张望着京城晨间的景象,分外兴致高昂。

许久后,王府的两辆马车到了军营。唐笑语赶忙下车,跟到前头的宁王身后去。

她是头一回来军营这样的地方,不太敢乱看。余光偷偷一扫,就瞥见一列军士手持长矛,打远处威武地自一排靶子前走过。靶子边堆着武器栅,上头林林总总挂满了利枪短矛,沾了尘的红缨系挂在栅上。

乍一看到这么多刀枪剑戟的,唐笑语的心底便有点儿打退堂鼓,不敢再多看了。

远处有一线灶烟,几个厨娘系着围裙抱柴火回厨房。她们大多是四五十岁的妇人,隔着栅栏瞥见王爷来了,连忙跪下。不过,因隔着远,不怕被察觉,她们还嘻嘻哈哈大胆地说着悄声话。

“王爷带来的那个小哥,可真是俊俏,比我儿可出息多了!”一个胖妇人低着头,在围裙上揩着黑手。

“我闺女与那个男娃差不多大小,也不知配不配?”另一个瘦瘦黑黑的厨娘说道。听口音,她是京畿乡下来的。

“呸!可把你美的,做大梦呐!人家就算是奴才,也是王府的奴才,和你家阿月可不一样!”那胖妇人啐了一口,嘲笑起来。

“我闺女多水灵呀!怎么就配不上了?”瘦黑的厨娘愤愤不平,“看见我家阿月的模样,他能不喜欢?”

吵了没两句,那头宁王已带着随从消失在营房门前了。

霍景在军营中有专门的营房,较王府的自然是没的比,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桌案后悬着京畿全图,架上摆着卷卷书籍,游记兵略有之,杂谈异闻亦有之,足见霍景读书涉猎之广。

“去取书来。”霍景对唐笑语道,“《尉缭子》的踵军令卷。”

唐笑语:?!

她懵了一下,在心底念了下这个拗口的名字,硬着头皮转身去书架上找书。但她实在认不得复杂的字,找来找去,也找不到所谓的踵军令卷。

最后,她两眼一闭,抽了一本看起来像的书,同手同脚地递过去给霍景。

霍景在低头看信,直接顺手接来,看也不看。待翻开了这本书的书页,视线扫了一行,他的目光瞬间凝住了。

——置鹅于全羊中,撒五味,内辅以粳肉,以滚水量米数,捺团,熟之;浇以陈蜜,则风味更佳……

霍景的眉头跳了跳。

再看书名——《居食令》

他把书合上,搁到一旁,本想奚落唐笑语几句,抬眸瞧见她一副正在等死一般的面色,还是收回了已到喉口的话,只淡淡道:“好好跟着沈寒学字吧。”

唐笑语心底一跳,不知道自己到底拿没拿对书,也不敢问,只能讪讪地应是。

营房外有人求见,霍景应了声“进来”,那帘子被撩起,一个身穿护心铠甲的将士大步走了进来,抱拳作揖,声音洪亮道:“启禀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顿了顿,那将士的目光扫向唐笑语,补充道:“事关军内细作,极为重大。”

霍景明白他的意思,对唐笑语道:“你出去吧,在门口候着。”

唐笑语也知道,军机大事可不是自己能听的,忙一溜烟小跑出去,老老实实在门口等着了。

营房外,天空远碧,几列士兵正在操练枪法,发出震天的嚯嚯响声。她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远眺着那列军士,脚下踢着石子打发时间。

就在此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道细碎纤纤的脚步声,旋即,便有道娇俏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公子…公子!”

唐笑语扭头,却见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穿一身藏青布裙,发髻用青布包裹,肤色略黑,眼睛倒是水润明亮,睫毛扑闪扑闪的。她羞涩地笑着,脸上一团浅浅红晕。

“你是……”唐笑语微愣。

“公子,奴,奴家叫做阿月。”这姑娘别扭地捏着满是茧子的手指,水灵的眼睛望过来,“奴家的发簪丢了,可否…可否请公子帮奴家一起找?”

虽然觉得有点儿奇怪,但只是找发簪罢了,唐笑语就“哦”了一声,好心说:“反正我也闲着,就帮你找吧。是怎样的发簪?”

“绞银丝的,是奴家娘亲所给的传家之宝。”阿月说。

没一会儿,唐笑语就在脚边瞧见了那支简陋的发簪。她捡起来,笑着递给阿月,道:“喏,就在这里呢。”

阿月的面庞愈发红了。她接过发簪,小声道:“公子帮奴家找回了传家之宝,奴感激不尽。……若是有机会,奴…奴家愿……侍奉……”

后面的话,越来越小,越来越结巴。

唐笑语有点懵。

这……这是什么情况?

看唐笑语怔怔不语,阿月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她鼓足勇气,大声道:“公子玉树临风,奴家愿以身相许,侍奉公子!”

……

……

寂静。

唐笑语傻了。

就在此时,她身后传来“呼啦”一声响,是营房的门帘倏然落下的响动。唐笑语僵硬地扭过身去,恰好看到霍景站在门帘前的身影。

“……啧。”霍景的墨眉蹙起,“你倒是厉害。”

不知怎的,唐笑语总觉得这一刻的宁王殿下,像极了磨牙的老虎。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解释一下?

第22章 萌发

看到宁王出现,阿月陡然吓住了。方才还大着胆子给唐笑语热情告白的小厨娘,当即跪下行礼,半个音也不敢多吐。

霍景身旁的下属冯冀将军笑道:“这姑娘是咱们后厨上的。年轻人气血方刚,这也是意料之中,还望王爷勿要怪罪了。”

霍景摆了下手,看起来是不打算追究了。

冯将军对阿月使了个眼色,道:“还不赶紧回去干活?”

阿月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了,连忙结结巴巴地说“是”,一溜烟逃也似的退下去了。

唐笑语懵懵的,低头跟着霍景回房中。她还没抬头,就听到霍景一句奚落之声传来:“瞧不出来,你倒是个会招蜂引蝶的。”

“王爷在挖苦奴婢呢。”她小声说,“奴婢可是个女子。”

说罢,她余光偷瞧一下,就看到霍景又是那张杀神阎罗似的面色,登时闭嘴不敢多话了。

惨了惨了,好像又惹恼了王爷。

一会儿,得想个法子让他饶了自己的罪才行。

“过来磨墨吧。”霍景说罢,在书案前凝视着信纸,陷入沉思。

方才冯冀来报,说营中似乎有个细作,不知来源于哪一家。今日霍景来军营巡视,冯冀怕有人意图对他不利,请他务必小心为上。

信纸微皱,霍景的心思也好似有了丝丝缕缕的折痕。他先思虑起京中那几位视自己为眼中钉的人——陛下自是不必提,表面对他宠爱万千,实则提防极深。贵妃一家倒是有心取他而代之,不过族中却无什么能人;曾历经三朝而立于巅峰的蒋家早已没落,只时不时像个苍蝇似的烦他一下。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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