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你就答应我吧,答应我好不好?”玉颜拉着母亲的手,泪水不争气的坠落,“答应我,让我心里好受一点,好不好?”
“唉,我去跟你父亲商量一下,你真会给娘亲出难题!”温清瑶无奈答应下来,“你好好休息,明天我给你答复。”
温清瑶走出去,忍不住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她后悔同意女儿自己外出,恨不得出事的是自己,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无用。本来她就拒绝不了女儿的请求,现在更是不忍心拒绝她,哪怕答应颜颜的代价是她的心如刀割般疼痛!
“心颜小姐是不是来过?”温清瑶招手换来守门的人。早上的时候玉颜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才一会儿没见,却变得更加糟糕。
“是,心颜小姐来跟小姐说了会儿话。”
……
“瑶瑶,回来了,你的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颜颜怎么了?”顾泽看到温清瑶回来,连忙拉着她坐下。
“颜颜要出家。”温清瑶艰难的说了出来。
“出家?出嫁吧,放心,我会给她找个好人家,我不行还有父亲呢!”顾泽越说越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就是出家,做比丘尼,我苦命的女儿啊!”她说着说着,泪水就爬满脸颊。
“一定要出家,没有转圜余地?”顾泽一时愣在那里,甚至忘了安慰妻子。
“她说不出家,她不得安宁!”温清瑶几乎哭出声来。
“我去找父亲商量。”顾泽说着就要出去。
“等等,颜颜她,她说让我们同意裴烨和心颜定亲!老爷,颜颜她怎么就这么傻啊!”温清瑶哭得瘫在桌上。
“我去找父亲商量!”顾泽来不及哄劝温清瑶,就匆匆赶去父亲书房。
……
“父亲,这要怎么办?”顾泽匆匆对顾国公说出女儿的意愿。
“颜颜,我能怎么办啊,一句不得安宁就把我所有的手段都逼了回来!”他的两个儿子他不怎么上心,对隔了一辈的孙子们也就那样,这么多孩子他就喜欢颜颜,最喜欢她,最偏心她,不忍她受一点点委屈,她要不得安宁,那他不得日夜承受被钝刀割肉之痛!
“罢了,都依她吧。”顾国公顾正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父亲,您就不能劝劝她吗,她最听你的话了!你怎么忍心让她出家呢,她是我的宝贝女儿你的宝贝孙女啊!”顾泽接受不了这件事,忍不住大声说道。
“回去吧,你心里不也同意了吗,正因为同意了,才想听到不一样的结果,想要试图说服自己还有更好的办法。”顾正摆了摆手,率先走了出去,一向挺拔的背影看着有几分佝偻。
……
这一夜偌大的镇国公府一片愁云惨淡,玉颜亲近之人几乎个个彻夜难眠,倒是她自己,难得睡得安稳。
她知道家人会同意她的要求,就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只是之前她的要求无伤大雅,这次却会让他们心痛难当。
可是这时的痛只是一时的,时间长一点,他们看到她过得安稳,就会放下心来。
如果她留下来,他们就会成为京城勋贵之家讨论的对象,一天天,一年年,每当没有什么乐子可言时,他们就会想起她来,这样对她的家人的伤害更大。
她不后悔她的决定,不孝的她只能来世再对他们尽孝了。
第8章 十年一梦
天慈庵是西京城外一座历史悠久的庵堂,坐落在山顶,四周群山环绕,景色优美。
玉颜站在天慈庵门口,回首看着送她过来的家人,为了不让她难过,他们每个人都面带笑容。
她屈膝跪地,郑重叩首:“祖父,祖母,母亲,父亲,玉颜不孝,不能侍奉你们左右,望你们谅解。大哥,二哥,多谢你们这么多年对我的爱护,希望你们能替我多多孝敬长辈。大哥,替我向未出世的侄子侄女问好。”
她一个接一个叩首,然后站起身来,不理会他们的挽留,头也不回的走进庵堂。
“我现在开始剃度,你确定要出家为尼?”
“确定。”
“贫尼法号圆慧,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师父,望你从此忘却俗家姓名,法号明心。”
“谢师父,明心记得。”
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一点点掉落凡尘,玉颜盘腿坐着,随着三千烦恼丝尽去,她好像挣脱束缚,心也变得平静安定起来。
一开始她笨手笨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渐渐的,柔滑细嫩的双手变得粗糙,手心也起了一层茧子,不再完美好看,却更方便她念经劳作。
她每天都在祈福,为那些牺牲的人祈求来生长安,为家人祈求无病无灾万事如意。
每天抄佛经,她的字越来越好,如果当初教她的师父看到,一定会很欣慰,可是她却并不在意。
天慈庵并不对外开放,里面的每个人都是诚信信奉佛祖。这里自给自足,她每天会和庵堂的师姐妹一起种菜浇水,会生火做斋饭,会自己动手洗衣服,会打扫整个庵堂的卫生。
除此之外,她的所有时间都在礼佛,她的心是那么的安宁。
她的祖父祖母相继因病去世,她不能守护他们身边,她的父母早早生了华发,她不能为他们尽孝,她的侄子聪颖可爱,她不能陪他玩耍,他的二哥娶亲,她不能送去祝福……
她只能安宁的生活在这高高的山顶,每天念佛诵经,然后在无数个深夜泪湿枕巾。
她的父母家人经常会来看她,给她带来外面的消息——据说心颜夫妻和睦,据说透明的四皇子突然登基为帝,顾家依然是令人尊崇的国公府,但定国公府却隐隐超越镇国公府……
父母渐渐年迈,不能支撑他们长途跋涉来看望她,大哥二哥渐渐被妻儿国事缠身,来得也越来越少,他们如她所愿渐渐放开了她,可是她为什么会越来越难受?
——
“小姐,醒醒,又做噩梦了吗,你怎么哭得这么厉害?”书画着急的喊着玉颜。
“书画?我还在做梦么?”玉颜忍不住拉住书画的手,用尽全身力气。
她记得她躺在庵堂简陋的床上动也不能动,每日不分昼夜昏昏沉沉,书画黄杏孙嬷嬷不时出现在她的梦中。梦里她看到她们时多么高兴,醒来就有多么悲伤。
“是啊,刚才小姐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泪流满面的。莫不是昨日出去招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昨日梦魇,今日又是梦魇!”书画心疼的替玉颜擦拭眼泪,甚至忽略了被玉颜攥住的手上的疼痛。
“昨日也做噩梦了吗?”玉颜喃喃,那久远的记忆慢慢回笼,昨日,她也做了梦,她逃过一劫。她清楚的记得昨日她忐忑不安的入睡,她也清楚的记得之后十年她过的点点滴滴。
玉颜在书画的搀扶下坐起身,她看到自己细嫩的双手,看到书画,看到带着丫鬟端着洗漱用品进来的黄杏。她们每个人的表情她都看得那么清晰,她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这是一个梦。这不是梦的话,那她经历的那十年又是怎么回事?
“颜颜,你醒了啊,你怎还赖在床上不起来?”不放心女儿的温清瑶一大早就来了如玉苑。
“娘亲!”玉颜听到声音,惊喜的抬起头,泪水却不争气的滑落。
那十年不管是真是梦,她都像是一点一滴的经历过,仅仅是十年,内心的苦楚折磨着她,让她早早的拖垮了身体,缠绵病榻之际,她多想见父母最后一面,可是只有哥哥过来了,那时父母也已病重,哥哥没敢告诉他们她的消息。
她至死也没能见到的母亲现在抱着她,因为看到她哭泣,心疼的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她好幸福啊,但愿此梦不醒。
“颜颜,又做噩梦了吗?”
“嗯,梦里我都好久好久没见过娘亲了。”玉颜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幸福的闭上眼。
“梦都是反的,玉颜想什么时候见娘,娘都会出现的。”果然是长不大的女儿啊!
“梦里我出家了呢,那里不让外人进出的,想见母亲一面真的很不容易好不好!”不管是真是假,先亲昵片刻再说。
“好了颜颜,父亲母亲怎么会同意你出家呢,不要哭了,啊,起来洗洗,我们去陪你祖母用早膳。”温清瑶说着,招呼书画黄杏帮女儿梳洗。
“这就起来。”祖父祖母,病逝的他们果然还在吗?玉颜从母亲怀里挣脱,擦了擦眼泪,起身在书画黄杏的服侍下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