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并不喜欢这个世界。”
严昭神情惨淡，“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我不属于这里。这个世界的哥哥的确和我哥哥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刚刚我第一次见了他，第一次和他说了话。”
“你既然知道这个世界是另一个世界，那你又何必和这个世界的哥哥说话？”
“为的是给他一个警告。”
“警告？”
“我听到妈妈和她朋友说的话了，我怕妈妈会伤害他。”
青无一听他这么说，心中疑窦丛生，难道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他不会一直都是看得见她的，只是一直装作看不见吧？自己刚刚忘记检测他的第二元界权限是否开启，就又重复给予了他第二元界权限，但细细想来，他一直跟在姜乐身边，那么他的第二元界权限恐怕一直都是开启状态。
那严昭仿佛早已洞察了青无的心思，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也知道你是我妈妈想要对付的人。你一定在想我都知道些什么吧？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
“那你想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严昭的仰起脸望着天，眼泪汩汩地自眼角流淌，“但是我活得很痛苦。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慢慢地就成了另一个人。或者她一直都是那样，只是我从来没发现……可她不该带我们来这个世界。她说她为的是要救我，但谁都救不了我。我每一天都很痛苦。”他捏紧拳头，哽咽道，“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可她却不在乎，她还说将来要我取代这个世界的我，可是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为什么她到现在都没杀这个世界的严昭？如果她想的话，她随时都可以动手吧。”青无问。
他苦笑：“我拿我的命威胁她。我和她说，如果这个世界的严昭死了，那我就自杀。”他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真的快要不认识她了。她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做些秘密的事。她并不让我知道全部，但是以我知道的来看，她在做危险的事，伤害人的事。”
“她在哪里？”
严昭摇了摇头：“我不会告诉你。她毕竟是我母亲，我不能出卖她。就算你知道她在哪也没有意义，因为你已经不能杀她了。”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杀了这个世界的‘她’，他们都说她已经被这个世界接受了……这意思你应该懂的吧。”
青无虽然吃惊，但她也料到了，毕竟姜乐已经来了这么久了，是有足够的时间去杀掉她的同源意识体。如果她已经清除了这个世界的姜乐，那么，她的异世界属性就会消失。这么说来，她竟然已经成了合理的存在。的确，是没有理由杀她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呢？”青无问。
“因为你是个看上去不那么坏的人，你应该会帮大哥吧？”
“是的，我自然是要帮他。”青无说。
“那太好了，说明我没找错人。”严昭说着捡起一块石子使劲扔进河里，水面泛起一片涟漪，“那你又为什么来找我？”
青无只是说：“既然你这么痛苦，没想过解脱吗？”
“怎么解脱？”严昭眼神木然。
“人类承受不住痛苦的时候，一般都是怎么解脱的？”
“你是说死？”
“你也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那你知道你对这个世界来说是不合理的存在吗？”
“我是不合理的存在？”
“是的。”
“啊……是，果然我不该来，我早就该和哥哥一起死。”严昭忽地笑了，“原来你真是为这个来的。不过你说得对，我其实早就想过死了。对哦，我一死，这个世界的严昭也安全了，妈妈没有杀他的必要了。但是，我妈妈情绪不稳定，我怕她万一一气之下对这个世界的严昭做什么……”
“我可以答应你，保全我们世界的严昭，这本来也是我应该做的。”青无说，“这样你应该可以放心了。”
“是啊……你说得对，毕竟你们是同一个世界的。”
“你妈妈知道你来这里吗？她就不怕你和姜夜见面吗？”青无一连串地问道。
“她总告诫我让我不要和这个世界的大哥见面，她确实盯我盯得很紧，我每次离开她的视线她都会派她的朋友‘护送’我。”
青无听出了护送二字的意思，便直接问：“那你今天怎么摆脱他们的？”
“现在我本应该在上补习班的。”
“你瞒过了他们逃了出来？”
“对，我最近在妈妈面前表现出顺从她的样子，所以现在她对我警惕性减了很多，她只派了一个人跟着我。今天我偷偷从另一个出口溜出来的，那个人以为我还在补习。你知道吗？我和这个世界的大哥见面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但是妈妈说大哥身边会有其他人在，她说那些人很危险，会要我的命。”严昭看着青无说。
青无轻叹一声：“她的确是正确的，或许你应该听你妈妈的话，不要独自乱走。”
严昭摇摇头：“我既然已经打算来见大哥，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有危险，你还要来见他？”
“最近妈妈心情很不好，更加偏执了，她……总之，我累了。我不想再被她束缚，被她捆绑，自从来这个世界以后我一刻都不得自由，也不曾快乐，我不想这样下去了。”他凝视着青无说，“我只有一个请求。”
“说吧。”
“请好好照顾这个世界的‘我们’。”
“我会的。”
“我可以自己结束吗？”
“可以。”
“谢谢你。”严昭的神情终于放松了，像是对一切都释然了。他站起来走到水边，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纵身跳进河中。水面上泛起很大的波纹，不时有气泡浮上来，但是严昭始终没有浮上水面。
他应该是死了吧，青无想。她没动手，严昭就死了。她所做的是推波助澜和见死不救，其实本质上和杀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严昭死了，可她却没觉得证明了自己，反而觉得这个严昭是无辜的，更是悲剧的。又不是他自己想来这个世界，可是他却无法被这个世界接受。她感觉心里很沉重。
“青无，青无！”远处有人喊她，她看到姜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青无道。
“我本来是回来找你的……对了，那个严昭呢？”他喘着大气说，“我刚刚远远地看见你们了，他人呢？”
“在河里。” 青无说。
姜夜惊愕道：“河里？”
“他自杀了……”青无轻轻地说。
姜夜一瞬间露出了她从没见过的表情，这表情让青无突然觉得他仿佛不认识她一样。姜夜走到河边，什么也没说，脱下外套扔在一边，想要往河里跳。
“你干什么？”青无忙拉住他。
“我去把他捞上来。”姜夜冷冷地看着她。
这样的眼神让青无心中难受，她忙说：“我去吧，我去更——”
“方便”二字还没说出口，姜夜便甩开她，扑通一下跳进水里。
青无只觉得好像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等待。过了一会儿，姜夜拖着那个严昭浮上水面。她帮姜夜把严昭的尸体拉上岸，看着姜夜在如此冷的天气里浑身湿漉漉冻得发抖，心中有些酸涩。
姜夜跪在严昭身边，猛拍他的背想让他吐出让他窒息的东西，又做心肺复苏，又做人工呼吸。他拍打着严昭的脸，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但是严昭最终还是没醒来。
“真的死了。”姜夜一下摊坐在地上，失了神一样看着青无，“他为什么自杀……”
“因为他很痛苦。”青无说。
“那你眼睁睁看着他……淹死？”姜夜声音有点颤抖。
“是。”青无缓缓地答道。她从没感到哪一次讲话像这一次一样难以讲出口。
姜夜轻轻点点头，湿漉漉的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水自下颌低下。他低下了头，肩膀不住地发抖。
青无见他冷地厉害，便为他披上外套。
可姜夜却说：“我不冷。”然后把外套又扔在了地上。
青无正要说话时听到有人从远处走来，她的高跟鞋不紧不慢，均匀地敲打着地面，节奏单调而孤独。那是一个身材瘦高的中年女子，径直向严昭走来。她不断地流着泪，眼睛只看着躺在地上的严昭。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也不去拂，任他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