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抓到可以倾诉的人,她反而急得说不清楚。
哭到后来连呼吸都不顺畅了,一下下地打着哭嗝,两只拿过饼干的小手紧抓着段晏的袖口不放。
最后段晏只好拖着她,艰难地从花坛摘来一朵小黄花,弯下腰别在她的耳边:“乖啊,别哭了。”
有点无奈,又很温柔,盛恬听完当真就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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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恬无声叹气,视线扫过段晏的侧脸,没想通他成长过程中哪一步走歪了,最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或许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等红灯时段晏看向她:“你有话想说?”
“没有。”盛恬转过脸去。
有点气,意思是没话说就不能看你了?
当谁特别喜欢盯着你看似的,她干脆把半边身子也扭了过去。
她今天穿的是短款白T,不小心露出一小段细腻光滑的腰肢,白晃晃地映入段晏的眼中。
男人克制地错开视线,手指轻叩着方向盘。
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冷硬:“把衣服理好。”
车内气温骤降。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仓促地猛扯了下衣摆,动作弧度太大,一下子把放在腿边的包包碰到了地上。
水桶包只有一颗纽扣,手机和杂物全掉了出来。
盛恬“哎呀”一声,刚想去捡,就被段晏单手拦住。
她茫然地抬起头,男人收回手,一句解释也没有,等前面那辆车开走后便踩下了油门。
绿灯亮了。
盛恬分不清他刚才那一下的意图。
往好了想,是怕万一有什么碰撞,她那个姿势肯定会受伤。
往坏了想,就是嫌她捡东西妨碍他开车。
回想起他刚才那冷冰冰的态度,她猜测应该是后者。
盛恬不是习惯委屈的人,她挑衅地勾起唇角:“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当面说出来吧。”
段晏一怔,看了眼后视镜。
她闹别扭的方式,也就下巴稍往上抬,柔软的嘴唇抿得很紧,再加眼神里没有平时那种甜甜的笑意。
杀伤力不大,与其说盛气凌人,倒不如说是在等谁快点来哄好。
段晏思忖片刻,缓缓开口:“没记错的话,今天一见面是你在给我脸色看。”
盛恬眨了下眼,心想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碍于教养一直没有揭穿。
不过既然话都递到嘴边了,她也没必要再藏着。
“你是不是在病房说我坏话了?”她眉头轻拧,嗓音里半是愤懑半是委屈。
“那是我爷爷,他才做完手术,你嫌我娇气也挑个其他人告状吧。话又说回来,你有本事把话讲清楚,我究竟哪里娇气了?”
一个多小时前那小网红在她面前张扬跋扈,她都没有计较呢。
盛恬越想越不服气,连耳垂都因为气恼而微微泛着红。
这段车流缓慢,段晏得空能看清她憋屈的小模样,也总算明白她到底为何闹别扭。
短暂静谧过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一声。
他不笑还好,一笑盛恬更以为他在嘲讽自己,嫣红的嘴唇一张就想再辩。
段晏语气淡淡的,及时打断:“今天是盛董先提起你被家里宠坏了,我不过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而已。”
小姑娘一愣,虚张声势的气焰全不见了,纤细的身体缩成一团蜷在座位里,指甲轻轻戳着安全带,脸上写满了“好尴尬我要不要道歉”的纠结。
见状,段晏意味深长道:“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哪里娇气。你既然想问……”
他挑了挑眉峰,“那么送你回医院,去跟爷爷兴师问罪?”
第3章
盛恬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偏偏段晏还抬起手腕看了下表,眉头轻蹙,一副“虽然我赶时间,但既然你求知欲这么旺盛,那我就成全你一回”的样子。
动作行云流水,表情惟妙惟肖,仿佛戏剧学院优秀毕业生。
这套表演下来,盛恬还真有点慌。
说不上原因,但她就是觉得段晏真敢在前面调转车头回医院。
于是她脑子一下没转得过弯,甜着嗓子求饶道:“别呀,哥哥。”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从前段晏跟盛家几个男孩玩得好,盛恬就是他们共同的小妹妹。她人小嘴也甜,见了谁都“哥哥哥哥”的一通喊,喊一声能有好几个人回应。
后来大家纠结了几回,才总算让她改了口,按照年龄排行来叫。
男生里唯独段晏不是盛家的人,盛恬又特别喜欢粘他,索性省掉了多余的称谓,简简单单喊一声哥哥。
直到盛恬上了初中,她那点初初萌芽的少女心才让她意识到,这个称呼其实既亲近又遥远。
从此以后她就不再管他叫哥哥。
久违的称呼再次响起,段晏还算镇定,片刻后错开视线,当作无事发生。
反倒是盛恬脸皮子薄,想起刚才那声哥哥喊得嗲兮兮的,就特别鄙视自己,末了只能垂着脑袋抿着唇,从耳根到脖子染红了一大片。
之后的车程两人专注修炼闭口禅,时间一长,车里的气氛更加沉默。
盛恬把窗户开了条缝,春风连带着温暖的阳光一起翻涌进来,她才找到点平时的状态。
状态一旦恢复,脑袋里就开始浮想联翩。
她趁段晏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打量了他几眼,心里想着重逢之后虽然没有非常亲近,但段晏好像也没有要刻意疏远的意思。
最多就是几年不见,两人之间缺乏共同话题而已。
得出结论后,盛恬定了定心神,猜测几年前的某天晚上,段晏应该没有察觉她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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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恬现在没跟父母同住。
她家在云湖公馆给她准备了一套房,房龄快十年,旧是旧了点,但小区环境高档,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还能拥有一大片人工湖,十几幢错落有致的洋房分散在湖泊四周,附近配套也齐全,方便她没事就出门跟朋友聚一聚。
小区人车分流,盛恬没让段晏开进地下车库,直接在大门外停车。
她把地上的零零碎碎胡乱收进包里,下车后说:“家里有点乱,就不邀请你上去啦,改天叫上叔叔阿姨一起来吧。”
盛恬自觉这番话说得没什么毛病,礼貌之余还带了点小羞涩,充分展现了一个独居女孩真实的一面。
结果段晏看她一眼,挺较真地问:“哪天?”
盛恬:“……”
她怀疑这人不懂什么叫做礼节性邀请。
还好此时段晏有电话进来,她才借机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溜远了,唯恐对方讲完电话又要抓着她问究竟是哪天。
小姑娘背影纤细,拎在手里的包包一甩一甩的,说不出的轻快。
段晏看着她刷卡进小区大门,还站在那儿挺乖巧地跟保安讲了几句话才走远。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歪着头笑得特别甜。
他目光稍沉,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机上。
“跟盛董见过面了?”
那头传来段谨明的声音,“老爷子身体还康健?”
段晏没着急开车,靠着椅背说:“气色不错,医生说他下周就能出院。保税港的事我跟他简单提了下,物流那边他可以提供支持,具体合作细节他明天会派人来公司谈。”
段谨明对儿子向来放心:“好,到时候你直接拿主意。”
接着话锋一转,提起了今晚将在沂城举办的一场酒会,“你刚回国,应该多出去走走,今晚就代替我去一趟。”
段晏“嗯”了一声,清楚这是他爸渐渐放权的信号。
这边差不多谈妥,他切断通话,刚要重新上路,余光却瞟到座位下一个发光的小物件。
是面折叠的化妆镜,外层的皮革角落印着一朵花和盛恬的英文名,应该是品牌公关送她的礼物。
挺小一面,又轻又薄,多半是刚才落在车上没看见。
小姑娘用东西很随意,皮革表面那朵花磨损得厉害,可见不是特别珍惜的宝贝。
段晏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只能随手把化妆镜放进了储物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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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段晏乘车抵达码头。
主办方别出心裁,将场地定在了游轮上。等七点酒会开始,游轮便会沿着航线环绕沂城半岛,两小时后酒会结束,再将宾客送回码头。
还未下车,段晏已经能看见人头攒动处不断亮起的闪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