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社会,本就是有人求有人给而已。或者有人什么都不求,活着就足够。
所以他看的出李熏然对陌生人的抵触和他自己划出的那些距离,以帅气却温度不足的笑容来把所有人拦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他虽然看得破却没有立场对此作出评价,毕竟,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李熏然这回没再出神,对这个问题像是已经思考千百遍那样毫无犹豫,咧嘴一笑,头一次显出点儿可爱的样子。看起来年龄瞬间又小了几岁,“熟了啊~”
凌远笑了,他现在说出来,又何尝不是为这个说来轻巧、要达到却不易的“熟了”二字呢。
“好了,很晚了,去洗洗然后准备休息吧。”说罢自己也要回房,许是要证实某人方才的答案便又提了一句,“你那手,能洗吗?”还非要用仔细审视的目光去扫李熏然。
李熏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踏进了什么危险领域的动物,恨不得跳起来,“就别揶揄我了。真的没事。”
想来想去,为什么凌远会是个医生呢。他能想到的受伤也能洗澡的实例,要是在凌远面前说出来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真是生命中无时无刻不相克!
李熏然现在还没意识到,其实无时无刻不相克的,只是来自那么一个人。不是无法辩驳,而是不忍、不想、不愿。
两个大男人洗澡没什么浪费时间的,各自洗的很快就擦干身体出来了。没有什么波澜。
凌远是爱干净的人,李熏然又向来小心谨慎。就算他这个“客人”当的再不称职他也还是个客人,他心里知道。
只不过凌远抛下自己那点摸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也已经把李熏然当成像弟弟一样的人,说亲近就绝不是虚的。
关心起来毫不含糊,打趣起来也绝不嘴软。
“身体还行吗?没在浴室里磕着碰着的吧。”凌远洗的稍微快了点,换了新居家服坐在沙发上喝着温水。
李熏然挠了挠头发,满腔愤懑。他心想这凌远到底是怎么做到能够表面如此平静,嘴上却不停揶揄逗趣的呢。
说了多少次他贫了,可这到底谁贫啊?也是没天理了。可他李熏然又是受气的人吗,不就耍嘴皮子,谁不会!
“其实我这挺灵巧的,你看啊,照一般人来说切菜的时候一刀下去,”最后四个字落了重音,凌远面上不动声色捏着杯子的手却一紧。说话的人却恍然未觉,兴致勃勃的就说了下去,“手指头不都得砍掉了啊?”
凌远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以前在医院的时候遇见过的断过手指的病人和看过的病例,影像中的人恍惚间再替换上李熏然的脸,太阳穴都开始疼。
“停。”
“综上所诉,因为我身手好反应快所以才只破了一层皮。”李熏然晃了晃手指,说着心情很好的进屋去睡了。“凌哥,晚安。”
凌远对着他总是有说不出的无奈,却让人没法讨厌起来,反觉得亲昵。而且,也就这种时候某人叫哥叫的顺嘴吧。
他点了头,轻轻回了,“晚安。”
等客厅只剩自己一人的时候,杯中的水也凉了。他看了看那一日复一日的夜色,却觉得今夜的月亮说不出的明亮温柔。闭了闭疲惫的有些发涩的双眼,回房睡下了。
一夜好眠。
李熏然按掉自己设的第八个闹钟的时候,天色仍蒙蒙未亮。本想翻身把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继续睡,但想到昨晚加了班又给自己做饭的凌远,终于咬着牙坐了起来。
咬牙切齿,痛不欲生。
可凌远照顾他不该是理所当然,借着父辈的情意就连房租都省了。
李熏然问自己,“买个早餐能要人命吗。”
答案是一个字,“能。”
算了,就当是回到警校被哨音叫醒做晨练吧。李熏然逼着自己从床上滚下去,穿衣服的时候犯了愁,现在买个早点没什么关系,但是一会上班可怎么办,这点儿服装店还没开门。
边想着匆忙套好衣服就出了门,等他拎着各种各样的早点回来的时候,凌远已经醒了。
凌远醒来见家里没人便想着李熏然可能又去买早餐了,“上次说过早餐我也能做的。”
李熏然脱了外套,洗了手坐在凌远对面,“你要是还不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下次我只能继续都买回来了。这回这片的早餐铺子我可都熟了。”从头到尾跑了两遍,加起来得好几个人的份,早点铺子的人可不就都认识了。
凌远听他话落,低下头拿过了包子放在嘴里吃了。好半响的沉默,让李熏然正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的时候,才开口,“就普通的样式就好。包子豆腐脑,炒肝面茶。什么都行。”
李熏然这才放心,看了看那一堆东西,“我好像都买了。慢慢吃。”
自己想了想拿了个唯一吃过的豆腐脑和包子开始往嘴里塞,被凌远看到了敲了敲桌子,“吃那么快一会儿不消化。”
“你这儿没有我衣服了,我得回趟家拿衣服。”不然局里头总不正经的同事,怕是要拿他开涮。他不想成为今天局里的话题人物。
“赶那么急做什么,我这儿有新的衣服,给你拿俩件就得了,应该能穿。”凌远没询问他,而是用了斩钉截铁的语气,就这么定了。
李熏然当然不嫌弃,“我穿你衣服……会不会瘦?”他总觉得凌远身材看起来就是颀长瘦削的样子,自己虽然不胖但到底练家子肌肉要占地的。
“不会。我比你高。”
“……”
虽然说得是事实吧,但还是挺令人生气的!不待他反驳,客厅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不是他的。
凌远示意他稍等,就走回去接了电话。声音本来是低到听不清的,吸引到李熏然注意力的是凌远骤然拔高又冷的快要结出冰渣的怒意。
“他病倒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并且我再说一遍我在医院负责的也不是这个病,恕我无能为力。”说着挂了电话。
凌远低着头站在原地,紧紧攥着手机的手垂在身侧。
李熏然突然觉得自己吃饱了,即便他才吃了平时一半的量。
凌远记着家里还有一个人,缓了缓发闷的胸,回头笑了笑,“吃饱了?”
李熏然乖乖地点头,“恩。”
“那进来拿衣服吧。”
李熏然穿着凌远新的白衬衫和柔软的毛衣,镜子里看起来柔软,不同于凌远儒雅的气质独有一股学院干净的风格。
不大不小,正合适。
他道了谢,知道凌远心情不好没有多言,有心调节却总觉得不恰当。
凌远看着立于身前如竹般挺拔朝气的男子,穿着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服饰,疲惫地笑道,“你那晚与我说你的心事,是要交换秘密吧。”
李熏然惊于他突然提到那晚的事,一时没作答,凌远却也不需要,“我知道,我会告诉你的。只是不是现在。”
李熏然想,凌远这个人平时就严肃的时候多一些,开玩笑都不太喜欢笑的太明显。可是偏生这种时候,却笑的格外用力。
所以他也笑了,说了一句,“好。我等你。”
第十二章 平衡感
凌远强撑着却仍然挡不住疲惫的笑容一直在李熏然的眼前挥之不去。每一次回想都让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牢牢攥紧一样。
他觉得如果不能让心中的凌远停下那个笑容,他的心脏会爆炸。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
一半煎熬,一半苦想,等到了午休的时候终于忍耐不住打了电话给凌远。
他想,如果这个电话凌远接听了,那他就做点什么。反之,他就什么也不想的老实等着任务或者发呆到下班。
还好,凌远没有再给他更多的纠结时间,才响了三声的铃声就被凌远的声音替代了。
“喂?熏然?”
“是!”李熏然不自觉的拿出了在警局里应对局长的态度,等电流彼端的轻笑声蔓延过来爬进他的耳朵时,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不好意思地也笑了。
“有事吗?”
凌远没有再多笑他,李熏然听着这样的回话却有点头疼。这种句式的问话太过冷清,就仿佛是在说没有事就不能多加打扰,带着挥之不去的陌生感。不过想来,凌远本人有的时候就有这种冷清的特质,更何况是在电话里,无须在意。
何况,耳边传来的声音明明温润,即便那语调声音被电流轻轻柔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