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李熏然才回他:“……凌远。”
只一句话凌远就听出不对来,他的小黑猫警长情绪低落,声音喑哑,需要人安慰。
于是他放柔了嗓子,轻缓地答:“嗯,我在呢。”
李熏然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个人啊,她做了一件错事。全世界的人都觉得她十恶不赦,丧心病狂,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在拼命保护所有人——你说她是不是傻?”
凌远的心猛地抽紧了。
一瞬间有很多画面在他脑海里闪过,廖老师,林念初,韦天舒,秦少白,李睿,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人。凌远有时候想过,如果脑电波也有频率的话,自己跟他们大概不在一个频道,不然要怎么解释他的初心总被糟践,好意总被曲解。他像那头孤单的鲸鱼,歌声永远不被同类听见。
有些话、有些事像刀子一样精准地戳进他心里,血淋淋的一碰就疼。可就算疼得发抖,当他看见他们时候,还是要咬着牙大方地笑。
罢了,谁让他爱他们呢。
所以他对李熏然说:“可就算是这样,卡西莫多还是爱着艾丝美拉达啊。”
那边不说话了,从深深浅浅的呼吸里,他知道李熏然是听懂了。
他也不说话,相隔千里的两个人的呼吸通过电波交缠在一起,有一点相依为命的味道。
过了好久,才听李熏然闷闷地说:“凌远,我真想你了。”
凌远轻笑了一声:“我知道。”
因为我也想你了啊。
父与子(完)
第十四章
14、凌院长与小凌(一)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凌远下飞机的时候觉得空气清新,阳光灿烂。
他笑了一下,想打李熏然的电话,又想起来昨晚上李警官跟他说过,自己今天中午要回爹妈家吃饭。所以他到底是没拨号码,转而发了条短信过去:
——我下飞机了。等下先回院里。晚上回家吃饭吗?
等行李的时候李熏然的回复来了:
——我要吃糖醋排骨。
凌远笑了。
李局长看见自己儿子傻笑着发短信,刑警的直觉尖叫着告诉他有情况。
他若无其事地说:“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从局里宿舍搬出去了?”
李熏然一愣,点点头,简单地答了一句:“嗯。”
他去医院治疗的报告最后总能交到他爸的办公桌上,因此李局长并不多问,只是语气里带了点责怪:“那怎么不回家里来住?”
李熏然有点困扰,最后还是含糊地回答:“住在朋友家里。他家房子大嘛,他又老不在家,说家里没什么人气,我就当是去给他看房子了。”
这纯粹是胡说八道。他爸一个老刑警,年轻的时候基本上拿局里当家,他妈为了这事差点没跟他爸离婚。他去住人家房子,别说人气,没带点鬼气去就不错了。这点事李局长心里门清,眼见儿子睁着眼睛说瞎话,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拿出了自己年轻时当卧底的演技,云淡风轻地问:“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啊?男的女的?”
只可惜他儿子也是个刑警,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听了这番话,瞥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爸,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眼见意图暴露,李局长干脆拉下脸来,摆出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作风来:“臭小子,还不老实交代!”
李熏然知道瞒不过去,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很随意地说:“唉,没谁啊,爸你也认得的嘛,就是凌远。”
这个答案倒是大出李局长意料。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凌院长?”
他有点疑惑。上次他就看出来自家儿子跟凌远关系挺好,但没想到已经好到可以搬去别人家里的地步。李局长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你别太麻烦人家。”
李熏然立刻不服了:“我是这样的人吗?我也就麻烦你跟我妈!”
李局长舒了口气:“那下次喊他一起来家吃饭吧。上次你的事我也还没谢过他,正好家里还有几瓶好酒,连这次的份一起招待了。”
李熏然随口答:“你就别打这主意啦,爸。凌远他胃不好,酒喝多了会胃疼。”
说着他的短信又来了,抽出手机一看,脸上又露出那种阳光灿烂得足以闪瞎人眼的笑来。
李局长脑子里的弦绷得死紧。
他不动声色地问:“跟谁发短信呢?连你爸都不理了。”
李熏然觉得他语气里很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马上收了手机去哄人:“没谁,就凌远嘛,他刚下飞机告诉我一声——哎呀,爸,别跟个手机吃醋啦!”
李局长笑了笑,感觉脸有点僵:“过两天不是过节吗,我们喊上瑶瑶她们一家,还有凌院长,他不是一个人吗,正好大家聚聚。”
李熏然想想,终于松了口:“那我问问他吧。”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挺晚的了。其实下午他就一直想走来着,但是经过他爸那么一问,总觉得心里悬得慌,不敢太放肆,陪老两口说了一下午话,眼看天色不早了,才起身说要走。
他妈看看时间,急了:“这时候走算什么,怎么也得吃了晚饭再说呀!要不今晚上干脆别走了,就住家里吧。”
李熏然看着他妈眼角的皱纹,突然有点愧疚。
他柔声对上了年纪、但依然漂亮优雅的母亲说:“对不起,妈,可我跟人约好晚饭了。下次,下次我就住家里行不行?”
他妈嘴里念叨了几句,一直没开口的李局长突然说:“算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也得有自知之明,别总干那些招人嫌的事。”
他说着拍拍李熏然的肩:“去吧,你自己高兴就好。爸妈还挺好的,不用你操心。”
李熏然愣了一愣,随即笑开了:“哎,谢谢爸!”
他回去的时候欢快地哼着歌,外头大门没关,虚掩着缝,里面透出暖暖的灯光来。
会给他留着门的地方,就是家啊。
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厨房里传来菜下锅的噼啪炸响和隐约的油烟味儿,李熏然悄悄地潜进去,猛地从背后抱住了凌远。
凌远手一哆嗦,炒锅在炉灶上擦出了一点火星。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头都没回,明知故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李熏然笑眯眯的,故意沉下嗓子,瓮声瓮气地说:“别动,抢劫。”
凌远不慌不忙地炒着锅里的西兰花:“那你得当心了,我男朋友可是警察。”
李熏然把头埋在他肩上,闷闷地笑。
凌远要去拿盐,被他抱着施展不开,只好耸了耸肩:“乖,别闹,去洗手,马上开饭了。”
李熏然在他脖子后面响亮地亲了一口,欢快地跑了。
凌远被他亲得身子都麻了半边,僵了僵,才无奈又亲昵地骂了一句:“小混蛋。”
晚饭简单但是不随意,凌远甚至开了一瓶红酒,他们分着喝完了大半瓶。吃完饭凌远洗碗,李熏然却要去洗澡。
凌远看了一眼钟,李熏然以往有空宁可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每次不等到十点钟不肯进浴室:“现在就洗?不嫌早了?”
李熏然的脸被酒意蒸腾的有点发红,嘻嘻地笑:“你不是让我洗干净了等你的嘛。”
凌远洗碗的手一抖,嘴里倒是挺镇定:“那还不快滚。”
李熏然出来的时候凌远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他垂着头,整齐向后梳着的头发有几缕落下来垂在额上,灯光温暖,更显出他眼下和颊边的阴影,是疲惫的痕迹。
听见他出来的脚步声,凌远抬头对他笑了笑。
李熏然觉得自己简直要化在他这个笑里。他的急切,紧张和不安奇迹般地被一下子安抚住了,只剩下满心的喜悦和温暖。
他在凌远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凌远愣了。
李熏然站起来想走,却被人一把拉回去。
凌远口腔里有葡萄的酸涩和酒精的暖,微醺状态下的亲吻绵长而动人。他们纠缠了有一阵子,然后凌远主动结束了这个吻,他退后了一点,微喘着气:“我去洗澡。”
他想走,还是没忍住,又凑上前去,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李熏然的:“……去床上等着。”
李熏然瞪了他一眼,到底把那句憋了很久的话讲了出来:“……老不正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