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番外(93)

走出去百十丈,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吟芳回头一看,屈膝行礼:“陛下。”

看得真紧哪!

兆言大步追上她俩,眼光在颖坤身上一扫,转向吟芳:“兰陵郡君为何离席?这是要去哪里?”

吟芳道:“陛下恕罪,妾心忧贵妃,想早些与她相见,见席中无事便先行告退了。”

兆言道:“茉香也一直惦记你,前日舅母们进宫没见郡君,她大失所望,听说你今天要来,一早就盼着等着了。”

颖坤见他俩一问一答得热络,插话打断道:“陛下也要跟我们一起去看望贵妃吗?”

兆言终于正眼看她:“她们姐妹两个见面说体己话,你就别去掺一脚了,反而拘谨。”

颖坤心中警铃大作,这竟是要借口支开她?她谨记七郎的嘱咐,脑筋一转,笑道:“贵妃和六嫂都是女儿家,说些闺中私话,陛下跟着去岂不是更让她们拘谨?对了,自从上回初试身手,臣一直想再与陛下过招切磋,不知陛下今日可否赏脸?”

皇帝陛下似乎对比武比对美人更有兴趣,两眼放光:“真的?这就去。”

吟芳疑惑道:“小姑,你这样如何跟陛下比武?”

颖坤笑着对她说:“不打紧,我自有办法。六嫂你且去与贵妃好好叙叙,这边你不用担心。”有我替你挡着呢!

吟芳告退自去找贵妃,颖坤和兆言从御花园抄近路去往演武堂。冬日草木百花凋零,天气严寒,御花园里空无一人,池塘里都结了冰。两人走在池上回廊,兆言道:“过了这么些年,你可觉得这御花园里的景致都无甚改变?”

颖坤道:“冬天看哪里都差不多,哪有什么景致?”

兆言道:“我倒一直觉得,御花园冬日的景致最好。”

“为何?”

“一到冬天花园里少有人来,这里就成了你我的天下。”

颖坤笑道:“如今不仅这皇宫的御花园,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一年四季陛下尽可独占,只怕连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打扰。”

兆言望着她道:“只剩我一个人,独占了又有何意义?”

颖坤道:“陛下是天子,高处不胜寒,当然无法与儿时相较。”

兆言低声道:“我更希望回到小时候。”

一番话勾起了她往日回忆,举目四望。调皮的孩童不畏天寒,没人管束闹腾得更欢。冬季树叶凋落,藏在树冠里的鸟巢暴露出来,一个个全都难逃他俩的魔掌;水塘上结了冰,两个捣蛋鬼也能凿开冰面从窟窿里捞鱼,比平时更有乐趣。

她探头往池塘上看去,水面结了薄冰,冰下还可见红黄各色锦鲤游动。她指着冰面欢声道:“快看快看,好大一条鱼!”

兆言也看到了,如少年时一般摸着下巴:“养这么大的鱼,不捉上来吃掉真可惜。”

两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兆言挽起袖子,把长袍下摆扎起围在腰上,越过回廊栏杆就要往池子里跳。颖坤拦住他:“冰面这么薄,站不住人,从岸边慢慢下去。”

兆言道:“以前不都是在冰上直接行走?”

颖坤道:“那是小孩子身体轻,大人当然不能了。有一次踩破了冰掉进水里,险些上不来,陛下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你二话不说跳下来救我,把我推上去了,自己却被水流冲走摸不着冰窟窿在哪儿。要不是六郎及时赶来搬起巨石把冰面砸裂,后果不堪设想。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害怕的一次,除了……”

颖坤笑道:“陛下现在是九五至尊,威风八面,小时候吓得哭鼻子这种丢脸的事就别提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我那地下的六哥知,臣也不会对别人说的。”

兆言道:“我没觉得丢脸。”

颖坤道:“陛下当时已经十二岁了吧?算是个小男子汉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小孩子胆小情有可原,不过……”

“不是因为胆小。”

颖坤抬头看他,见他目光灼灼,忽而又换了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谁规定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十二岁哭鼻子很丢脸吗?别说十二岁,十七岁、二十二岁我还哭过。”

颖坤一愣,略一回想,十七岁是他登基,二十二岁是亲政,往前推一点,那就是先帝驾崩和贞顺皇后过世。

他的声音渐低:“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颖坤若有所感:“陛下是有情有义之人。”

“你才知道。”

☆、第三章 诉衷情2

两人从岸边水浅冰厚的地方下去,冰层果然结得不牢,离开岸边一丈多远,兆言走在前面,一脚踩出去冰就咔嚓一声裂了,颖坤急忙拉住他:“陛下小心!”

兆言把脚收回来,看了一眼她挽住自己的胳膊:“如果我现在掉下去,你还会不会跳下来救我?”

颖坤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似曾听过。

万一我真的跌进去了,你会不会救我?

她的笑意便隐去了,端正回道:“陛下遇险臣自当挺身相救,万死不辞。”

这个回答显然并不称他的意:“说起来小时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你……和你那两个哥哥,我这条命都送掉过好几回了。”

颖坤道:“陛下是真命天子,上天庇佑,臣等不过是神明假借其手罢了,不敢居功。”

兆言道:“你看看你,从哪儿学来的官腔,好不容易跟你回忆一番往昔旧情,还跟我说这种套话,都不如你七哥凶巴巴的真性情。在你眼里我除了是皇帝,就没别的了?”

颖坤听他说起七郎,心下一动:“七哥以前意气飞扬,和陛下兴味相投,如今他脾气渐改越来越像六哥,臣还担心陛下不会像从前那么亲厚他了。”

兆言叹道:“谁说他像六郎我就要疏远他?六郎是我授业恩师,严师出高徒,小时候害怕他避之唯恐不及,其实想来受益良多。说起救命之恩,救我们次数最多的,还数六郎吧?”

颖坤见他接了自己的话,心中暗喜:“陛下长情念旧不忘故人,臣等幸甚之至。”

兆言望着她说:“那是当然,过去的人和事,我从来没忘过。”

颖坤又道:“六哥为国战死,于公死而无憾,只是放不下六嫂和七哥这一段差错因缘。他临终前将六嫂托付于七哥,七哥这么多年对六嫂一往情深,其中故事陛下也都亲眼所见。”

她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等着她说下去,并没有不悦的征兆,鼓起勇气道:“如果陛下还念着六哥授业之恩、七哥少时之谊,那就成全了我兄嫂,为地下的六哥了却这桩心愿吧。”

陛下!那是您师父的未亡人,弟弟接嫂那是得了哥哥的允许,您可不能欺师灭祖霸占自己师娘啊!

她低头过了片刻,只听他缓缓道:“力所能及之处,自当帮擢一二。”

颖坤大喜过望,跪下叩首:“臣替兄嫂谢陛下隆恩!陛下德容海内,臣……”

下拜的动作被他托住,他就势握住她的手:“又来了,这里是冰面,怎么说跪就跪,小心把你手掌粘在冰上拿不下来。”

这当然又是两人小时候发生过的糗事。颖坤心中正欢喜,笑道:“臣不比陛下雅量,想起来还觉得丢脸,陛下就忘了吧。”

兆言道:“我记性好得很,你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轻易忘不掉。”

颖坤打个哈哈,谄媚道:“陛下往后让一点,臣个矮身轻,我来凿开冰面。”

“个矮身轻,”兆言谑道,学着她以前的样子屈指敲她头顶,“从前你总取笑我个头矮,可想到过自己也有今天?”

颖坤刚刚有求于他,虽然觉得这样的动作大人做出来未免别扭,但还是陪着笑脸,心中叹道:七哥,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了。

两人在冰上凿洞捞鱼,竹枝为叉,技艺都还未生疏,叉出来好几条。兆言还不罢休,非得拉她躲到假山洞里,借着山石掩护生起火堆把鱼都烤熟吃了。

从山洞里出来才发现天色已擦黑,颖坤想起六嫂还在宫里,一时玩得兴起把她给忘了,大为懊恼。兆言道:“兰陵郡君兴许已经回去了,你在这儿稍等,我遣人去帮你问问。”

颖坤在御花园门口等着,齐进派了一个小黄门去贵妃那里打听,不多时回来禀报,吟芳果然辞别贵妃自己先走了,还留了话让她早些回去。颖坤心想虽然没一直看着吟芳,但她把兆言看住了也一样,还求得他金口许诺,就没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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