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番外(6)

慕容筹因此赢得了一部分吴国人的好感。民间传闻说,他还是个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美男子。鲜卑慕容氏惯出美人,历代魏国皇帝的后宫充斥着各种慕容皇后、慕容贵妃、慕容婕妤。慕容筹既是皇后的亲弟弟,想必相貌也差不到哪里去;文士出身,也符合南朝少女们对美男子的想象。据说坊间曾有女子感言,希望有朝一日吴魏能彻底握手言和结为友盟,这样就能一睹探花将军的风姿了。

杨公对这样的传闻一笑置之。虽然屡次对阵,杨公也在慕容筹手下吃过不少败仗,但单论作为一名军事将领,杨公对慕容筹无疑是欣赏的。杨公有六个儿子,全都随父从军,但杨公对他们并不完全满意,曾感慨说:“生子当如慕容筹哉!”

七郎问:“鲜卑人为何大举兴兵?是因为被大哥惹急了吗?”

漠北土地贫瘠,鲜卑人善牧而不善农耕,每到春季青黄不接时便容易闹饥荒,常有散兵游寇到边境打草谷,劫掠吴国百姓。今年易州风雨不顺蝗灾频发,饥荒尤其严重,易州守将公然率众南下抢粮,被驻守雄州的大郎杨行乾一路打回去,占领了易州。

易州属燕蓟之地,原本都是汉人世代居住的土地,前朝灵帝昏庸无能,丧权割让给鲜卑人。高祖建国后三次北伐欲收回燕州,全都铩羽而归,算是平生一大憾事。往后的数代皇帝不像高祖戎马出身,尚武风气式微,北伐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燕蓟归属魏国已有百年,杨行乾占了易州,鲜卑人当然要反击,只是没想到如此大张旗鼓,居然出动十万大军,还派了慕容筹领兵,看来是要借机举事,绝不仅仅是收回易州了结。

“说是这么说的,”杨公颔首,又补充道:“魏太子挂帅亲征。”

向来大将出征,皇帝为防军权旁落,常会任命一名皇室成员为挂名元帅,实际的将领为副元帅。但是太子亲自挂帅,这样的事还是魏朝开国初期四处征战时才有。

七郎问:“慕容筹向来反对两国大举开战,为何竟以这一点小事为由大军压境?我可不信一个人的政见会突然转变。”

六郎一贯冷静:“二十几岁还能一朝弃文从武,为何三十岁就不能由和转战?慕容筹与太子同气连枝,鲜卑旧部主战之声甚嚣尘上,太子年少难以服众,和部众唱反调亲善我朝,日后如何坐得稳皇位?必然是太子一系对主战派妥协了,藉此战定人心,否则何必亲征?”

杨末抢着说:“管他主战主和,事实就是他们领着十几万人欺负到我们家门口来了,咱不得打回去?我们大吴的百姓疆土当然要靠自己守护,岂可寄希望于敌国将军太子的怜悯?”

大娘嗔怪她:“末儿,你又胡言乱语了。公公和叔叔们商议军国大事,你一个小姑娘别乱插嘴。”

杨公笑道:“末儿说得没错,我大吴山河稳固、百姓安居,靠的是我们这些将士健儿血战沙场保家卫国,而不是敌人主战主和。只有我们兵强马壮战无不胜,鲜卑人才不敢恣意妄为,哪怕他举国主战,我大吴又惧他何?”

杨末得意道:“没错!大嫂,我可不是小姑娘了,大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跟着爹爹上过好几次战场、杀敌上千啦!”

大娘道:“你哥哥是男儿,怎么能跟你比?难到你也要像兄长一样上战场?”

杨末昂首挺胸:“有何不可?我骑射、枪法、兵法阵术,哪样不合格?爹爹,你说我能上战场吗?”

这回杨公只是笑而不语,拍拍她的脑袋,对六郎七郎道:“随我来书房,跟你们说详细的布置。”

七郎惊喜道:“爹爹,你肯带我们去啦?”向来刻板的六郎也喜上眉梢。

杨末不依了:“爹爹,你怎么如此偏心?为何六哥七哥都能去,我就不能去?”

倒是大娘想起一事:“六郎也要出征边疆?何时出发?马上就要办婚事了,这可如何是好?”

六郎的新娘是工部杜侍郎的孙女,二人上元灯会相识,一见倾心,双方大人都乐见其成,约为婚姻,婚礼原定在五日后。

杨公笑谑道:“大战调兵遣将运送粮草都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五日内出发不了。国事家事都是大事,家不齐何以平天下!婚礼照办,六郎还赶得及出战前和媳妇儿温存数日!”说得六郎脸红低下头去。

大娘犹豫道:“新婚燕尔就赶赴沙场,就怕杜家小姐不悦……要不要延后到六郎回来再办?”

杨公大笑:“身为武将就要有随时奔赴战场的准备,等这场仗打完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场仗?我一生纵马疆场征战四方,不也生了八个孩子,什么事耽误过?”说完还向夫人挤挤眼。

一屋的人都吃吃地笑,沉重的气氛似乎也随之缓解。

六郎七郎跟父亲进书房,杨末再怎么恳求也没用,只好来找娘亲撒娇:“娘,你瞧爹爹,说什么女儿是掌上珠心头宝,到头来还是偏心儿子!女儿家为何就不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我跟金吾卫的士兵比试,他们三四个人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

家里三个男人走了,满屋只剩女眷。杨夫人看问题很实际:“比武你想比就比,不想比就停手,打仗岂能随你心意?一场仗动辄数月,其间碰上月信来潮,你手脚无力腹痛流血,如何杀敌?如果此时恰巧战事正酣,死生交关,你能使出全力么?”

杨末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由被母亲问住。她尚是豆蔻少女,前年天癸初至,信期不准,时而两三月时而半年,还未体会到此事对她上蹿下跳有多大影响。

回到自己房中,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母亲的理由不足以说服自己。将士沙场奋战,流血本是常事,断头亦不足惜。爹爹最凶险时陷入敌阵身中十余箭,仍旧浴血杀出重围,区区月信算什么?就当肚子被戳了一刀,照样杀得鲜卑人哭爹叫娘!

如此一想,顿觉胸中豪情万丈,脑中整理了一番说辞,推门就去书房找爹爹。

六郎七郎已经出去了,就剩杨公独自一人对着墙上的边境地图负手沉思。杨末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杨公已先一步听见了,转回头笑道:“自己家里偷偷摸摸的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杨末吐吐舌头,正襟走入书房,也不兜跟父亲圈子了,直言道:“爹爹,我也想像哥哥们一样上阵杀敌为国尽忠,如果你因为我是女孩儿就轻视我不答应,那我对爹爹就太失望了。”

杨公忍俊不禁:“小丫头片子,倒先威胁起爹爹来。”

“本来就是嘛,难道爹爹也像那些腐儒一样,觉得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窝在家中相夫教子?既然如此,爹爹何必教我武功、让我看兵书史册?”

杨公立掌道:“爹爹绝不敢小看了末儿,但爹爹舍不得你上战场,也是真心话。”

杨末与爹爹相处不多却感情极好,父女俩见面总是嬉笑玩闹,自称一对老顽童和小顽童,她很少听见爹爹如此温言软语。

他摸摸小女儿的后脑勺:“爹爹一生征战无数,屡临险境死里逃生,所以更知道战场凶险,武艺、经验、应变只是一部分,运气也很重要。爹爹信得过你的本事,但无法为你的运气打包票。你以为我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都留在京中,做个清闲富贵的禁卫将领,合家团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以为我想让你娘亲、嫂嫂们独守空房、提心吊胆,不知哪天就成了未亡人?”

杨末也安静下来,望着他轻声道:“爹爹……”

杨公踱到地图前,抬头仰望:“但是这大好河山,总要有人用血肉去守护。我杨氏一门,从曾祖起纵马疆场,世代相传。到我这一代,六个儿子全都被我送上沙场;阿离十五岁自请入宫,宫中波诡云谲,不输战场刀剑;最后就剩你这一个小女儿,你娘亲四十岁上才生了你,差点把命送掉,你是我们全家人的心尖尖。末儿,爹爹老了,人老了就容易有牵挂,狠不下心来。就当爹爹自私,想把我的小女儿一直娇着宠着,舍不得你吃半点苦头。爹爹只希望护着你平平安安,一生顺遂安稳,爹爹和哥哥们就算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是值得的。”

“爹爹,大战在即,你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她低下头,似也感染了离别的愁绪,“爹爹希望我平安顺遂,不想我临危涉险。可是什么叫平安顺遂?留在京中浑噩度日,像所有高门出身的女儿,到十八岁找个门第相当的夫婿,囿于深闺相夫教子,做出贤良淑德的模样讨夫君欢心,也许还要和比我更美更贤淑的女子争夺丈夫的宠爱,这就是爹爹希望我走的道路么?这样的日子光是想象就已经厌倦,末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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