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番外(141)

七郎又为他斟满一杯:“对,喝酒就得喝得痛快,否则还不如喝水!”

两人推杯换盏又喝了一壶,兆言面颊耳根开始泛红:“七郎还记得当时说过的话、许过的愿吗?”

七郎道:“当然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

兆言放下酒杯,没有立刻再斟酒,捏在手里把玩。“朕也记得。七郎,你已年过而立,功业初成,立业之后也该成家了。玉真公主有一女,柔婉淑仪,堪为良配,朕替你做了这个媒吧。”

七郎喝得头上发汗,脑子略不清醒,立即回绝道:“陛下明知臣早已心有……”转念一想,玉真公主嫁了三任驸马俱未生养,哪里来的女儿?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原委,心下大动,起身下拜道:“陛下,臣……”一时激动难言,竟不知如何谢他才好。

兆言继续提起酒壶自斟自饮:“你我二人之中,总有一个得完成当日之愿,不能都落了空。我是不可能了,你的心愿,朕自当尽力为你实现。”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一直望着颖坤,二人脉脉对视,千言万语,却都只能化作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七郎局外之人看在眼里,心中也觉得无尽悲辛,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想出门去,留他二人片刻独处。

兆言看出他意图,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七郎,你别出去。你一走,我怕我……你留下来,陪朕喝酒。”

七郎只觉得扣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发抖,他顺从地回到兆言对面,从他另一只手里接过酒壶,继续为他面前酒盅斟满。

颖坤转开脸飞快地说了一句:“你们喝多了,我去让人准备醒酒汤。”不等他俩答应,转身夺门而去。

她在厨下呆了很久,看厨娘切葱洗菜,以苦参肉蔻等药材入膳煮成醒酒酸汤。厨娘从未被主人这样盯着做事,忐忑不安战战兢兢地煮完,按她吩咐分成两碗盛起,盖上瓷盖交给她端走。

颖坤回到七郎屋里时,那两人已经把两坛酒都喝光了。七郎戒酒多时,酒量也大不如前,抱着空酒坛子歪在地下呼呼大睡;兆言比他要收敛些,榻上炕几被他踢开了,和衣躺在坐榻边沿,一只脚垂在沿下。

颖坤先叫七郎,没能把他叫醒。她越过七郎走到榻边,轻轻摇了摇兆言:“陛下,起来喝点醒酒汤吧,免得明日宿醉头痛。”

他显然喝得也不少,面色红中泛紫,酒气熏天。但是听到她的声音,他倏地就睁开了眼,露出一抹欣然安心的笑意:“末儿,是你。”

时光仿佛一下回溯到十多年前,六哥成婚的第二天清早,他和七郎宿醉未醒误了正事,她气冲冲地赶过来催逼他们起床,老实不客气地拍打他的脸,他醒来时也是这样的神情,也是一样的话语。

末儿,是你。

那时她何等愚鲁迟钝,竟未领悟他言语神态中的深意。九岁时她就认识他了,两小无猜相伴长大,数千个朝夕日夜,他们有过那么多的机会,但凡她稍稍早一点领会,今日都不会是这般无奈收场。

☆、第十四章 相见欢4

新年上国公府可谓喜事连连,先是正月里萱儿以县主身份出嫁,与张老太师家喜结秦晋;不久一道圣旨颁下,进先帝的义妹宁成公主为大长公主,成为吴朝开国以来第一名异姓皇姑;公主的两位哥哥也封侯赏爵,既是恩荫,也褒奖其开疆辟土、守卫边防之功;继而又将玉真公主之女长乐郡主下降杨行艮为妻,满门殊荣,显赫至极。

即便如此,正如太后所料,隆恩盛宠并未引来太多艳羡嫉妒,即使有,也是酸溜溜轻飘飘的一句:“老子儿子死了那么多个,一家都是寡妇,连个继承香火的孙子都没有,换来的这些虚名以后传给谁呢?”

七郎和吟芳的婚礼定在二月初,仓促成事,虽然夫妇二人的身份都比萱儿和张翰林高,婚庆礼仪却比他们简单得多。亲友正月萱儿出嫁时已经宴请过一次,这回便只邀请了少数亲近友朋。吟芳的身份只有家里人知道,外人都只道郡主金枝玉叶矜持高贵,婚礼少了却扇看美娇娘这一步,直接掩着面就送进洞房去了。听说郡主与七郎年岁相仿,恐怕也是再醮二婚,不愿张扬,旁人还是不要深究细问为好。

婚后过了十来天,七郎便携娇妻辞别母亲家人回檀州任上。杨行乾奉命取道河东调兵,并不同路,比他们先走几日。此番同行的除了颖坤还有靖平红缨,靖平大概是得了七郎暗中指点,最近对红缨十分殷勤上心,红缨则爱理不理的颇为冷淡,两人的态度与从前相比截然反转。颖坤作为旁观者时常哭笑不得,只想送靖平五个字:早干嘛去了。

自从那日兆言微服探访之后,颖坤就没有再和他私下碰过面。她是外官,只有朔望大朝才需要例行与会觐见,而朝上官员众多,无事启奏,她只得在百官队伍中遥遥与他对望一眼。

后来间或听人提起,她才知道原来去年冬至后他曾起意前往燕州温泉行宫避寒越冬,当时距离他从燕州回来才刚刚三个月。此举无疑印证了言官们的猜测,皇帝果然志骄意满贪图享乐,被骄奢荒淫的前朝帝王留下的奢美离宫迷惑引诱。因为这事君臣还着实争执了一番,最后兆言抵不过众臣巧舌如簧喋喋不休的劝谏,取消了燕州之行。

年后又有人提起这事,因为北伐军费开支庞大,去年多方土地欠收,导致国库空虚财政入不敷出,请求皇帝再倡数代先祖的勤俭优良之风,削减冗余开支云云,其中有一条就是封闭燕州离宫,撤其珍玩金玉充入府库。这道奏章被皇帝留中不发,迟迟未见回应。

二月中旬,天气晴好转暖,七郎收拾行装准备上路。临行前他入宫去向皇帝太后辞行,问颖坤:“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跟陛下告个别?”

颖坤道:“不必了吧,我只是七哥手下虾兵蟹将,你去就行了。”

七郎道:“辞行一为公二为私,你就只顾公事,全无私心?”

颖坤勉强笑道:“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

七郎叹道:“下一次再见就不知是几年后了,你可别后悔。”

颖坤觉得自己自相矛盾,一边不肯跟七哥去见兆言,一边心里又暗暗希望走的那天他能来送行。就算只是表示一下皇帝对外臣的信爱,节度使离京亲送至城门也是常有的,大哥走时他不就去送了?

可是那天他没有来,只派礼部官员相送。

她心里十分失望。在洛阳时故意躲着他避而不见,每次见面都忍受着内心道义歉疚的煎熬,甚至有意避开了一切与贵妃贤妃碰面的场合;但是真的离开了,才知道能见而故意不见,和想见却再见不到的天差地别。

吟芳不会骑马,只能坐车,七郎也舍不得她颠簸劳顿,回程走得很慢。走了三天才走出一百余里,总算出了京畿地界,夜间抵达一处叫玉仙的小镇,下榻在官驿过夜。

小镇上的驿馆自然十分简陋,一共只有两间客房,七郎和吟芳住一间,颖坤和红缨住一间,靖平和其他家仆在大屋里打地铺凑合一夜。其中一间客房还在仓库楼上,单独的一栋小楼,背面临河,夜里黑漆漆的有几分吓人。颖坤选了这间。

七郎有点犹豫:“你们两个女儿家住那么偏,太不安全,还是我去吧。”

颖坤道:“我们两个都会武艺,独居也不怕,互相照应,哪里不安全了?你住那边当然不要紧,这不还有嫂嫂吗?你如果有事出去了,难道留她一个人在屋里?”

七郎想了想便同意了,与吟芳一同住了大屋隔壁那间。

乡野小镇夜间格外静谧,天黑没多久家家户户便灭灯入眠。红缨伺候颖坤洗漱完毕,把铜壶铜盆送出去。颖坤独自坐在镜前散下头发梳篦,等了好久也不见红缨回来,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刻意放轻的整齐脚步声,绕了小楼一圈,接着有人踏步楼梯走了上来,步伐稳健,不像是红缨。

她心生警觉,拿起桌上的短匕出门查看。楼下果然围了一圈人,黑黢黢的看不清服色面容,只见身姿端正挺拔;楼梯上来的人披着一件玄黑大氅,兜帽遮面,步履匆匆,身边还有侍从掌灯照亮。

她立刻拔出匕首来:“什么人!”

话音刚落她自己就认出来了。且不说那黑衣人熟悉的身姿,单是一旁为他掌灯的齐进,也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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