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在地里干活的手掌粗糙,洗不掉的泥土腥味。这回力道用得狠,宋菇半边脸庞当即红肿,浮出巴掌印子。
“你又打我!!”
宋菇哭着跳脚:“你就知道打我,到底我是你亲生的,还是宋于秋那杂种是你亲生的?!”
“阿眉你闭嘴!”老太太也生气了。
小屋闹完大屋闹么?
村长锤锤酸疼的腿,出来主持局面:“老宋,你别急着打,这儿还有一桩事没弄明白。既然云婆子来了,先让她说话。”
孩子们叫神婆,长辈年岁相近,常唤一声‘云婆子’。
“云婆子,你给阿汀丫头看看。”
村长想了想,“给陆小子也瞧瞧。有邪祟就赶走,没有就说个明白,省得有人拿着名头吓唬人。”
宋建党察觉到村长不满的语气,牙关咬紧,两侧咬肌突得分明。
女儿却不知收敛,抓着云婆子的手摇晃,非要她验证这俩孩子就是该死的邪门玩意儿。
林雪春差点又要和她打起来。
一片混乱之中,云婆子慢悠悠走到阿汀面前。
“你命里有道大坎儿,过了。”
她点一下她的眉心,留下小小的红印,再往旁边走,是陆珣。
她在他面前站很久,缓缓道:“你命里坎儿多,后头还有好多等着,仔细着别走邪了。”
再走便是宋于秋拉着林雪春,不让她打架。
“你们夫妻俩还有一道坎。”神婆定定看着林雪春:“尤其是你,当心紧着命。”
轮到宋敬冬,难得没坎,只要他多多帮衬家里。
云婆子绕过一圈,回到村长面前来,手指戳他的腿:“你的坎在这儿,有得几年好熬。”
村民哗然。
旁的坎不坎真假难辨,村长这腿真是准了。起初仅仅骨折,在医院里做过什么‘矫正’,大半个月后反而烂了肉,疼痛得厉害,偏偏医生查不出毛病。
神婆年轻时候料事如神,老了也没荒废功夫。想来阿汀丫头没什么差错,野小子就是怪,或许真不至于邪祟。
满村感叹,唯有宋菇不甘心。
“鬼信你个死老婆子!”
原本势在必得,万万料不到败得一塌涂地。宋菇心里受不住,天王老子顾不了,扯住神婆便大嚷嚷道:“老不死的东西,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是不是?!”
唾沫星子飞溅,云婆子只说:“人生在世必有坎,躲不掉逃不开,有的坎是天注定,有的坎是自作……”
“闭嘴!”
“我看你也是脏东西上身,怎么活到现在还不死?!”
云婆子微微笑了,抬眸道:“有的坎是天注定,有的坎是自作孽。而你宋菇自找的坎儿,凑巧就在今天!”
她的眼神简直如鬼魅入心,切肤滑过去,寒透心。
宋菇猛地一愣。
手指僵住,再一点一点松开。
她摇着头往后退,又被什么打了一下,膝盖剧疼,整个人扑通跪在地上。
“认错!”
宋建党压着她的头,往下摁:“给村子赔不是,给村长村支书赔不是,再给你大哥大嫂全家赔不是!”
“我不!”
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容姿中上的脸被涕泪糊成一团,宋菇双手撑地,倔强地不肯磕下去。
有点惨。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宋建党这样狠心,反而弄得乡亲们不好意思再怪罪了。纷纷劝他责骂几句就行了,这宋菇就是这性子,他们见怪不怪。
村长也不好再看下去,起身欲走。
“村长。”
出声的人竟然是宋于秋?
大伙有点儿惊,不知他要做什么。
家里人也不知他打什么主意,莫名其妙地瞧他。独独宋建党眉心一跳,眼看着他一点点站起来,犹如当年罚跪一夜后,他在他面前站起来,比他还高。
对他说:我不读书了,我要去外面闯。
宋于秋触到他的眼睛,也想起这件事。
想起更多事。
他年少时在街头火拼,拼得不是功夫而是不要命的劲儿。那时荒唐,手上常沾血光,因此心里暗暗发誓,娶妻生子后要努力挣钱过好日子,把犯下的亏心事尽数补上。
六十年代初他是十足的坏人,尾巴又是十足的好人。
不知这份赎罪是否太晚,最后他沦落到亲收剁掉一截手指,生生溺死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脊背渐弯。
后来就变了。
不想再多管闲事,不想再硬出头。所谓骨气也好,硬气也罢,他全不要了。只想沉默寡言,只想稀里糊涂得过且过。有一日算一日吧,日子到头便安安静静死去。
但是。
他的的确确,曾经想着、试着做一个英雄。
如今妻子满心委屈,孝顺女儿再三遭到欺压,他就忽然觉得,死去的热血重新沸腾起来,在四肢游走。
他想做英雄,多少年过去还是想。
只是这回不再妄想救世,他要保家。
宋玉秋彻底站起来了。脊背越来越直,身板越来越正。深邃锋利的眼径直看着宋建党,他沙沙地说出四个字:“我要分家。”
掷地有声。
不容置疑。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在pyq里对韩版步步惊心大夸特夸,我不屑一顾:这有什么好看的?
然后我真香辽。
女主小小只的好可爱!男主傲娇也有点可爱!
Ps:别再嘲笑我没拆掉了,我,明天的这个时候不成后爹就是猪太郎!!
第33章 分分家
“你说分……”
“分家。”
院子外头的村民们本来拎起椅子板凳要走,被这石破天惊的两字惊住,纷纷停下脚步,扭过头看这对继父子。
他们面对面站着,不远不近,身后皆有妻儿需要庇护。
“早不提晚不提,偏要在这时候分家?”他呵斥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分家?你是不是良心被狗吃了?!”
“知道。”他面不改色。
宋建党一口怒气卡在咽喉,刹那间心思翻涌。
分家是件大逆不道的事儿,意味兄弟姐妹间的无数乌糟。好聚好散尚且落得闲话,何况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料想过大房提分家,但万万没想到他们提的如此突然毅然,提的让他措手不及。
难道今天这场大闹全是算计?难道当年那木讷忠厚的养子,终究化狼伸爪了不成?
诸多猜测划过心头,宋建党霍然瞪圆眼睛,面颊肌肉微微颤动,“你是不是——!”
话语过半,突然扑通的一声。宋于秋直挺挺地跪下,膝盖砸得尘土翻飞,惊诧众人。
宋柏常年不着家,宋菇指望不上,入赘的张大刚又是不动脑子的莽夫。作为膝下唯一的儿子,且是大儿子,这时提出分家,是要抛下年迈的父母不管,实为大逆不道。
宋于秋知道这些。
就是太过知道,才苦苦隐忍多年不愿发难。直到避无可避、揭竿而起。
“我本不该这时提分家。”
他抬起眼皮,以照常的沉稳语调道:“爹妈养我十五年不容易,要有偏心也是该受的。但我已经成家立业,有本事的男人不该连累媳妇儿女委屈。”
偏头看向泪眼朦胧的老太太,低声喊她一声妈,他真心实意地说:“四十五年前是你好心捡我,我这条命算你给的。要是你嫌儿子狼心狗肺,我改姓。”
“要是你不嫌弃,我无论走到哪里去都是你的儿子,活一天就孝敬你一天。”
宋于秋缓缓低下头,手掌贴地,脑门轻轻碰了一下,留下圆形的土印。
口上没说‘这个家我分定了’,姿态却是做尽了。老太太受不住这份心伤,捂着脸泪水滚滚。
同样跪在地上的宋菇注意到某个细节,连忙攥住宋建党的裤脚求证:“他、他是妈捡来的?不是我亲哥??”
宋建党甩开她,脸色铁青。
父老乡亲们傻愣半天,瞬间哗然,“原来宋于秋不光不是老爷子的种,也不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
“怪不得大屋对小屋这样苛刻,小姑子动不动爬到大嫂头上捣鬼。”
“甭拿偏心说事儿,搁你你能越过自家女儿,热脸贴到别家儿子屁股上去?”
“亲生不亲生的……都四十五年前的事了,今天还是等着看这家按哪门子分法。”
渐渐便凑起分家的热闹:“老爷子不是吃素的,我猜林雪春他们家半个字分不着。”
“不行吧?养条狗有情谊,小屋也没哪里对不住大屋的,多少得给点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