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拿皇帝的旨意来压阿缘,只是叫阿缘放心。她没说明白的话,阿缘也懂得。
阿缘纵有千言万语,再是舍不得阿炎,也说不出口了。
玉梅还病着,她自己不是做惯粗活的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勿论还要照顾一个病人和一个孩子。何况姜惠妃说得没错,在她那里,总比在冷宫好得多。
没了梁国做倚仗,往后多的是看人脸色的时候,贤妃也还会再找她的麻烦。这次必然是贤妃挑拨,阿炎才被夺走了,贤妃原本必然是想将阿炎扣在她那里,这样才好整治这个敢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她要继续让阿炎看到这一切么?
她能让阿炎陪她在这冷宫受尽冷眼么?
跟着姜惠妃,阿炎还有机会;跟着她,阿炎就半点机会也没有了。
“一切都拜托你了。”阿缘向着姜惠妃深深地躬下腰去。
阿炎去了姜惠妃宫里,时不时会偷偷跑回来同阿缘待一会儿。姜惠妃对他不错,也不知是怎么说通了他,固执的小孩竟然没有抱着阿缘不肯走,在宫门落锁前一定会赶回去。他还时常偷偷带了各种点心和药过来给阿缘,依旧编些有意思的故事说给她听。
有时也会说到姜惠妃对他很好,阿缘听了又是宽心又是嫉妒,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玉梅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贤妃来找过她几次麻烦,但阿缘只是闷不吭声地忍着,她自讨没趣,闹过几次也不来了。
日子过得似乎还不错,直到阿炎突然不再来冷宫。
“玉梅,你去打听打听,阿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阿缘原想自己去,可又怕姜惠妃介意,只好让玉梅去问。
“娘娘放心,大约只是功课太忙了吧,皇族的孩子到这个年岁该学骑射了,很是累人的。”玉梅安慰道,立即出门去了。
“娘娘……娘娘……”玉梅回来时匆忙慌张,同出门时判若两人,她一路跑到阿缘寝殿,眼睛通红:“娘娘,大皇子他——他出事了!”
阿缘从前最受宠时也几乎从不踏进乾顺宫勤政殿,那里是皇帝处理公务的地方,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更不能踏进一步。
她一直恪守着这个规矩,直到她听到阿炎出事的这一天才打破了它。
她奇迹般地冲破了侍卫们的重重阻拦,任何人想要拦住她,她都像疯子一样撕咬踢打对方,那双从没碰过兵器的手甚至夺过了一柄长剑,刺伤了好几个侍卫,时隔数年,再一次站在了皇帝面前。
少冉紧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她几近披头散发,衣裙上还染着侍卫的血,双手紧握着长剑,闪着寒光的剑刃直指他胸前。
“把阿炎还给我。”冷宫的时光并没有让她变得很憔悴,时光在她身上仿佛停止了,除了瘦了些,同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她不再笑,声音里没有半点感情:“把我的阿炎还给我。”
“你敢胁迫朕?”少冉冷声道:“朕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即逮住你,但朕不想做得那么难看,立刻放下兵器,否则……”
“阿炎是你亲生的儿子,你再不喜欢他,他也是你的骨肉!”阿缘打断他:“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我要去把他找回来。”
“你发什么疯?”少冉不耐烦地说道:“他现在在梁国当质子,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你明白了么?你也永远出不了皇宫的门。现在放下兵器,回你的冷宫里去,从此不许再踏出一步!”
“梁国?”阿缘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梁国不是……”
贤妃不是说梁国已经被灭了么,他为什么要把阿炎送到那里做质子?难道——
贤妃果然在撒谎!梁国没有战败,夏国必然曾攻打梁国但是又败了,才不得不送皇子过去做质子!
“你怎么能这么做!”阿缘瞪大了眼睛:“你这是让阿炎去送死!”
梁国会怎么对待这个质子呢?夏国欺骗了他们,他们绝不会放过夏国的皇子!
“你以为朕还能怎么做!”少冉站了起来,大声怒道:“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在这里对朕指手画脚!”
“咚”的一声,阿缘手中长剑落在地上。她缓缓向后退着,一步一步地远离他,凄然道:“你没有心,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你从来没有疼爱过阿炎,你还把他送进火坑里……我以前怎么会爱上你呢?我怎么竟然还等着……等你有一天再想起我呢?是我不该听信姜惠妃的话,以为她会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保护阿炎,把阿炎交给她;是我有眼无珠,从来没有看对过人……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按住她!”有侍卫发现她拔下了发上仅有的一根银簪子,立即叫道。
血落在阿缘胸前。
是从她脸上滴落下来的,从血肉模糊的眼睛处,一行行地滚落。
众侍卫都愣住了,少冉更是脸色苍白。
只有她在笑:“有眼无珠,要它何用?”
第22章
“这是什么?”她抬起手,摸索着自己眼上缠着的纱布。
听见声音,玉梅欣喜若狂地跑了过来:“娘娘,您醒了?”
“娘娘?你在喊谁?我的眼睛怎么了?”她坐起身,抬手去解纱布。
玉梅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这么做:“您眼睛受伤了,刚换了药,可不能碰!”
她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纱布,迟疑地问:“会好么?”
玉梅用力地点了点头,忍着泪道:“能的,太医说了,只是外伤,养几个月就好了!”
“真的?”她有些不信:“可是我眼睛疼得厉害。”
“那是因为娘娘用簪子划眼睛,伤着了,才会疼。”玉梅说着说着有点生气了:“娘娘您再生气也不能伤自己啊!您伤谁不好,一定要伤自己?”
“我自己弄的?”她指着自己,错愕地说道:“我怎么会做这种事,你骗我。”
“奴婢怎么敢骗您呢?”玉梅只觉得她和平时不太一样,想起她方才说的话,不由得有些担心地试探:“娘娘,您可认得我么?”
“我方才就想问了,你为何叫我娘娘,该叫我公主才对。至于你是谁……听着声音并不熟,你是谁?”她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声音。“奶娘呢,我受伤了,她为什么不在?”
玉梅目瞪口呆,娘娘这是……失忆了?
“为何要梳妇人发髻?本公主还没嫁人呢。”阿缘摸了摸发髻,很是不满地对玉梅说道:“拆了拆了,该梳发辫才对。”
“娘娘,方才奴婢同您说过,您已经嫁给皇上许久了……”玉梅哭笑不得。
“哦……”阿缘讪讪地缩回手。
可是过了一会儿,玉梅晾衣服时,发现正在院子里摸着墙散步的阿缘脑后发髻变成了发辫。
“娘娘,您……”玉梅哭笑不得。
“本公主还不习惯当妇人,等习惯了再梳髻。”阿缘理直气壮,丝毫退步的打算也没有:“不必再劝,劝了我也不会听。”
玉梅又一次目瞪口呆——皇后娘娘在闺中时是这么任性的人么?
“可是……”玉梅想要劝她被别人看到了不好,可是面对这么任性的娘娘她不知该怎么说才有用。
“可是什么,这里我过不去了,快扶我去那边。”她步伐轻快,已经摸索到宫门边了。
宫门前站了一个人,玉梅一看见他的脸,险些没吓坏。“娘娘!”她大呼出声,却还是没制止住阿缘继续往前摸的手。
阿缘摸到了一片衣襟,手感厚实。她收回手,拿掖在腰间的帕子擦了擦,很不客气地出声问道:“你是谁?不懂得宫里的规矩吗,到别人宫里应当先通传,而不是鬼鬼祟祟地突然站在这里。”
男人目光落在她垂在胸前的发辫,继而看了看她还在擦的手,脸色极为难看地望向玉梅。
玉梅吓得立即跪在了地上,不敢抬起头:“回禀皇上,娘娘刚醒来不久,她……她大概还需要多休息休息……”
“嗯?”少冉有些怀疑地看着玉梅。
一旁的阿缘一听玉梅喊皇上,立即摸着墙后退了好几步,退得太急还险些跌倒。
“你躲什么?”少冉很是不悦。
“躲你啊。”阿缘抬手捂住眼睛,很是提防地回答道:“听闻本公主的眼睛正是因你而受伤,自然要看见你就躲得远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