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候林篆已站在了房门口,看到蒲风忽然笑意满面地躬身行礼道:“见过评事大人。”林篆一牵头,他身后的十数个差役皆躬身附和了一遍。
蒲风初任职还没受过这等待遇,惊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说话也说些不大利索了:“这案子,大理寺已接手了,只怕要林兄白跑一趟。”
林篆微笑道:“小人岂敢和评事大人称兄道弟,您乃朝廷命官,身受皇命……”
蒲风心道这些都和案子有什么关系,赶紧打住了林篆的废话,道:“还请林兄在徐大人前回了话儿,说是大理寺查案若有难处,本官抑或张大人自会亲自奏请刑部查办,现在就不劳林兄费心了。”
这案子本就没什么线索,林篆这么一搅更是害得她有些眼花。可这位林大哥似乎还是不死心,东探头西探头道:“张大人在哪,林某有话和张大人说。”
蒲风实在是没法儿了,而这时李归尘站在了屏风边冷眼看着林篆,一言不发。
林篆见此忽然敛了笑意,与蒲风草草寒暄了两句便告辞了。蒲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林篆这个人单看长相是偏儒雅温润那种气质的,有些类似于萧琰大人;然而此人一向的举止却是分明和徐洪有些臭味相投——惯于追名逐利,极尽谄媚,不然他也不会以一个屡考不中的举人之身入到刑部尚书门下。
蒲风摇了摇头。
且自打昨天那算命的说她要走背字儿,她就有些惴惴不安的。当时她和林篆皆是没有品阶的小吏,如今自己莫名其妙升了七品,她听得出林篆话里的刺儿。
可毕竟林篆还是个举人,她连个童生都不是,这外人如何来看,她怎么会猜不到。当时就连她自己也万万没想到,这有朝一日她竟成了别人口里的大人,然而这当大人的滋味儿,并不如他们想的那样。
蒲风呆呆地站在张渊身边,看李归尘收拾着那张人皮。
他在人皮下面垫了大片白布,将其折了起来。然而李归尘临近完活儿之时忽然又将它摊开来了。
张渊急切道:“你可是看到什么了?”
他的目光便随着李归尘落在了死者脚背的皮肤上,忽然意识到那里居然有一方朱红的小印,若是不仔细看还要误以为是血迹一类。
篆文所书三个字:“南楼客。”
这张人皮莫非是一件作品?
“斯是画中人,今我人为画。”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适合白天看,建议空腹,莫方么么哒~
第41章 复诊 [VIP]
半晌后, 京城青萝胡同里, 自一小院内传来了一阵呜呜啊啊的惊呼声。
李归尘揣着袖子坐在床边, 而裴大夫正手持烛火燎毫针。蒲风抱膝缩在床角, 眼里含了两颗泪珠子, 似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望着李归尘央求道:“不是说好就来开副药嘛,不扎针成不成……”
李归尘微微挑了眉, 爱莫能助地拍了拍蒲风的手背, 一个字都没敢吭。
蒲风自知李归尘已经不中用了, 继而婉声与裴彦修道:“裴大夫给开的药我一直有好好喝着, 比我房东强多了,他时常忘了就断顿儿了!您要不先给他看看?”
转脸就把他卖了。
李归尘眨了眨眼, 而裴大夫手里擦着银针不动声色道:“他的帐老夫一会儿再算,先解决你的事儿。诶, 这样一听你说话倒也瞧得出是个姑娘了, 之前那把嗓子是不是练过?”
蒲风看着那一排银光闪闪的针已是欲哭无泪, 哪有心思说什么嗓音的事, 故而只是梗着脖子胡乱点了点头。
“腕子再伸一回, 你这孩子今儿怎么看着这么魂不守舍的?眼皮儿还抖上了?诶,怕成这样?”裴彦修的指腹已按在了她的脉上。
李归尘闻言摇头道:“刚从外城回来,那出了人命案子。”
蒲风附和地不住点头。
“在家养着还怕不容易好呢,你又领着人家姑娘去外头查破案子, 要不是这么着又怎么挂的伤回来?亏得是现在天冷, 若是到了伏天儿里,你当这一箭要不了命……”
蒲风赶紧解释道:“是我自己要去的, 他拦不住我。”
裴彦修深吸了口气紧接着道:“你当我数落他就不数落你了,大姑娘家家也该多涨点心了……归尘,你先出去坐着去。”
李归尘闻言看了蒲风一眼,蒲风缩着脖子冲他直摇头。于是乎李某人难得一见地赖皮道:“我就在这看着罢。”
裴彦修连连叹气,点着这俩人无奈道:“裴某是真拿你们没办法,你既要留在这,听一耳朵也是对的。不过,蒲风你可如实地答我,就好比你们查案子问话,搁我这儿也是一样。”
蒲风见他似乎暂时不打算扎针了,稍稍长舒了一口气,满嘴答应了。
“自打伤后,下腹可是有时隐隐坠痛?”裴彦修盯着她。
蒲风一愣,“腰伤疼得厉害,我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痛了……似乎肚子是疼过,半夜的时候。”
裴彦修点了点头,“饮食如何?”
“天天躺着,哪里吃得下什么。”
“可是整日手冷脚冷?”
蒲风惊异于裴大夫是怎么知道的,李归尘总是说她手冷,果然一点都不错。
李归尘颔首仔细听着,而裴大夫顿了顿忽然问道:“月信如何?”
“啊?”蒲风这下便彻底窘住了,这才想起来裴彦修的确说过让李归尘他回避一下……她恨不得钻到被子里躲一躲,心下无法只得支吾道,“我……我也记不得了。”
蒲风低着头瞟了一眼李归尘,他正望着窗外,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神色,便又听着裴彦修黑着脸道:“你是初八伤的,今儿正是二十六,过了半个来月,算也算出来了呀。”
蒲风揉着后脑勺想了想:“上次约莫着还是……腊月初?我记得那天我还去鹿山书院喝了一天酒……呜,裴大夫饶我点面子罢,再说,这东西我也没准过。”
“这就对了,”裴大夫揉了揉眉头,“你半夜三更去地宫身上本就受了寒,这一冷箭下去,气血两亏,伤寒积聚,你还不让我给你施针?”
蒲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追问道:“那会怎么样啊?”
裴彦修瞟了一眼李归尘,继而俯视着蒲风正色道:“你先别慌,调治好了自然就无恙了。可若这般抗拒,加之你本就底子薄弱,只怕日后不易承孕。”
承……孕?
蒲风长大了嘴,半晌才磕巴道:“哦,哦……这样啊……我,天天都没想过这些……”她娘没得早,在很多事儿上她都木讷得不逊于男子,况且她现在心里放着更为要命的一件事。
这生孩子……她的的确确从来还没有想过。
可不能有孕,这也实在是件麻烦事。
屋子里一时很静,蒲风听着裴彦修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心里惴惴不安也跟着叹了口气。她正盘着腿坐在床上盯着那两排毫针出神,李归尘忽然扣住了她冰凉的小手:“别想太多。”
她心头一麻,李归尘垂眸附到了她耳边轻声道:“裴兄一向爱吓唬人,你且好生治着,别的都无妨。”
蒲风红透了一张小脸,又听到裴大夫咳了几声说:“脸面都是身外之物,回头为了这个落下病根子,得不偿失。你自放宽了心,不行便叫归尘搁这儿守着,左右一炷香的工夫儿……”
他守着……裴大夫内心竟是如此奔放?
这一下蒲风更是脸红到了耳根子,她心想横竖也是一死,便闭着眼躺平了等着让裴大夫扎。
“那你也得先把外袍脱了啊……”裴彦修无奈道。
蒲风顿时惊坐起,“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而李归尘朝着她淡淡笑了笑,摆摆手出了门去,许是怕她难堪。
实则,裴彦修当了这么些年大夫,什么没见过。可她单是晾着肚皮后腰给裴大夫扎,心里就十万分不自在了。
蒲风别过脸去一直盯着墙,只觉得一阵一阵酸麻自针刺部位袭来,心中跳腾得厉害。
而裴彦修为宽解她,和她随意聊着:“伤养得不错,你病着这段日子里,便是他天天伺候着你?”
蒲风不敢动,轻声答是。
“噫,真不像是他这个人原来的性子。你是不知道,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去抄人家,连人穿衣服的工夫儿都不给,蹿进屋子将人从被窝儿里就那么拽出来了,半点不留情面。有一阵儿吓得大人们一见他都点头哈腰的,背地管他叫阎罗。”裴彦修笑着回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