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夏戈青搀扶着他进了起居室。墨墨不在,家里漆黑而冰冷。她扶着他躺在客厅的沙发里。
“青青,我没事了。你早些回去吧!”
夏戈青使劲摇头:“我给你弄点吃的吧?吃了东西可能会好些。”她给他买的那份粥忘在办公室里了。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竟然玲琅满目的放着各种食材和调料。想是那人经常给墨墨做饭。
找到了鸡蛋、青菜和面条。夏戈青决定给他做热汤面。夏戈青出国独立生活了几年,做饭难不倒她。没十分钟,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就被端上来。
夏戈青扶起宋之砚,把筷子塞在他手上。宋之砚也知道自己必须吃些东西了,否则贫血、低血压、低血糖一起发作会更难受。
“明天不要去上班了,我替你跟总编请假。还有,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兼职。”
宋之砚一边小口的吃着面,一边微微点头。
“你需要休息。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我知道墨墨的学费很贵。你要是真的经济紧张,为什么不考虑把她转到公立学校呢。”
那人吃了小半碗面,胃里觉得舒服些,放下筷子,用纸巾仔细的把嘴唇上的汤汁擦干。
“我父母去世前,墨墨就在这所学校里了。我不想让她觉得父母去世,天就塌了。我小的时候他们给了我很好的物质条件,现在我也要给墨墨。”
他的话让夏戈青无从反驳,可是又让人觉得更加心痛。
“你父母原来是做什么的?”
“我爸是美术学院雕塑系的老师。外面画室里的好多作品就是他留下的。我妈是钢琴家。”
夏戈青不明白为什么两个艺术家身后会给孩子留下这样的困境。难道他们一点财产都没给他们留下。虽有疑问,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问。
“你怎么法语能说那么好?”夏戈青赶紧岔开话题。
“我爸过去在巴黎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我上小学。你要是听得懂,就知道我的法语只局限于小学生日常会话。太久不用,很多阴阳性,和动词变位已经忘了。”说完他微不可查的一笑。这应该是夏戈青第一次见他笑,虽然若有若无,但足以让人沉醉。
夏戈青还沉醉在那笑容里时,宋之砚起身去卧室,从床头柜里取了药瓶,一样一样倒出来。拿着一大把药出来,取水杯要服药。夏戈青虽然早就觉出他身体不好,但看到他一次要吃这么多药,还是心惊。
吃完饭,宋之砚虽然有好转,但看得出来还是异常疲惫。
“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千万不要去上班了。等墨墨回家来,我会来看你们。”
夏戈青说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青青,谢谢你一直对墨墨的照顾,还有…对我的照顾。”
“你欠我人情,我今天也欠你一个人情。咱们互不相欠了。我和墨墨是朋友,以后咱们也是朋友了。”
那天之后,宋之砚请了一天假,但也只有一天而已。编辑部的工作每天都有时间表,休息得越久,回来的压力越大。
夏戈青关心着他的身体,开始经常给他带些汤汤水水。趁人不备塞给他。有治咳嗽的冰糖梨水,有治嗓子疼的胖大海,还有补血的猪肝粥。
宋之砚从小就最恨猪肝粥,这东西对他这种严重贫血根本没有作用,可是小时候妈妈还是不停的给他做,直吃到恶心为止。
拿着手上的猪肝粥,他才突然发现,已经很多年没有闻过这种味道了。他曾经以为这味道会让他讨厌,但今天才突然发现,这味道让他想起去世的母亲。想起那时无忧无虑的生活。
第6章
圣诞临近,B市今年难得的下了一场雪,越发有了过节的气氛。各大商场都借着圣诞的由头疯狂打折。夏戈青不是什么文艺青年,逛街购物是她少有的几个爱好之一。打折季自然少不了她的身影。周六这天,她和几个闺蜜约好,在商场杀了个片甲不留。临近傍晚大家才各自散去。
夏戈青开着车从商场地库出来。市中心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圣诞布置。巨型圣诞树和各式各样的彩灯流光溢彩。
前方有个商场别出心裁,在大大的玻璃幕墙上画了巨幅彩绘,圣诞老人驾着雪橇飞驰在雪夜,北极的夜空星光点点,各种神态的精灵围绕着雪橇,真是美轮美奂。彩绘还没有完成,画师正拿着颜料桶蹲在地上画雪橇的细节。夏戈青正要回神专心开车,那画师的背影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人带着帽子和口罩,穿着皮围裙。但里面那件棉衣却异常熟悉。那是一件加厚的羽绒服。前几天她还嘲笑对面的那人如此怕冷,穿这么夸张的羽绒服。
大街上不能停车,夏戈青赶紧右拐进小巷,把车停稳后快步往商场门口走。离近了看。她确认了自己的判断,那一边画一边咳嗽的人,不就是宋之砚吗?
确认了是他,夏戈青倒为难了。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过去。这么冷的天气,她很想给他买一杯热咖啡,或者让他去车里暖和暖和。但是他一定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在做这种工作。从理智来讲,自己似乎该悄悄走开,但又实在挪不动步。
她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天寒地冻,她使劲缩着脖子,不停的跺脚。那人始终半跪着完成最后的细节。
眼看他似乎全部完成了彩绘,夏戈青打算离开。她见那人撑着地面,想要直起身。刚刚站起来,却突然又跪下去。他使劲扒着身旁的墙壁,力图稳住身体,但夏戈青分明看到他使劲低着头,身体在风中摇晃。
夏戈青顾不得许多,赶紧跑过去。蹲在他身边。
“宋之砚,宋之砚。”
那人好像听不到她说话,仍然低着头,长长的手指拼尽全力扒着旁边的支撑物,整个人在瑟瑟发抖。
夏戈青赶紧扶住他的腰,能感觉到他抖得很厉害。
此刻的宋之砚耳朵里只有血流的轰鸣,眼前是重重黑雾。他挣扎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他感觉到有人扶他,侧过头,只看到一个影子。但那味道似乎有些熟悉,那晚在办公室晕倒,旁边也是这种味道,和这么温暖的怀抱。
“青……青?”他轻声叫她
“嗯,是我。能站起来吗?”
宋之砚先是摇摇头,然后闭上眼,想忍过这阵眩晕。
夏戈青把他低垂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耳边是他紊乱的呼吸,能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脸颊上的冷汗在往下流。
天色渐渐暗了,两人就保持这样奇怪的姿势,缩在角落里。
夏戈青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了些,试着托着他起身,这一次成功了,但是随后她感觉到那人完全使不上力。几乎全部重量压在她肩头。
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托着他慢慢挪到小巷里停车的位置,费力的把他塞进后座。
宋之砚根本坐不住,直接倒在后座上。
“走,去医院!你烧的都快糊了。”夏戈青回到驾驶位。
“我的工具!”
夏戈青这才想起颜料和他的工具都还在商场门口。赶紧又跑回去取。等回来的时候,后座上的人有气无力的说:
“回家!墨墨在家。我可以叫医生来。”
夏戈青不知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穷的都要街头卖艺了,还能有私人医生?但是想到墨墨一个人在家,似乎又觉得应该先回去看一下。于是一脚油门加速上路。
“青青。”
“嗯?”夏戈青一想到那人拖着这么一个破身体,天寒地冻的在外面画彩绘,就气不打一出来。口气很不好
“别告诉墨墨。”那人气力不济,只能勉强说几个字。
“别告诉她什么?你大冷天在外面画画的事!宋之砚、这已经是我一个月内第二次见你晕倒了。你自己的身体,不知道爱惜吗?你就这么缺钱吗?”
那人叹了口气,“嗯”了一声。
夏戈青开始以为宋之砚是肯定她的前半句,过了半晌,才突然意识到,他在肯定他确实缺钱。她不知道这兄妹俩遇到了什么困境,但这种滋味一定不好受。有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这种事呢?自己这样戳穿,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她赶紧缓和了语气:“好,我不会告诉墨墨。回家后如果难受的厉害,我送你去急诊。先睡一会吧。”
后座上的人头疼欲裂,咳了一天胸口也开始疼。哪里睡得着。只有闭眼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