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恪觉得,梅玉清是有点怕元月的,又想想,可能元月小时候也同样惧怕过梅玉清。
元恪又觉得,梅玉清不光怕元月,也害怕她。
梅玉清与其说怕,倒不如说心虚。
她亏欠了她的孩子。
但元恪一直隐隐感觉,其实元月已经原谅梅玉清了。她会叫“妈妈”的时候,他一样会激动,一样会专门把她带到梅玉清跟前,让梅玉清听一声“妈妈”。她准确地在梅玉清面前咬出“妈妈”两个字的时候,元月会对着她笑。
元恪背对着梅玉清躺在床上,她心里清楚,因为种种原因,她们很难像正常母女那样相处。
梅玉清问过她同学好不好相处,到了新环境有没有人欺负她。
元月和王贞本来的意思是,反正家就在C市,如果和宿舍里的同学处得不舒服,元恪可以直接回家住。但元恪和她们处了一年,没觉得不舒服,便一直住着宿舍。
她跟梅玉清说,上了大学以后,没什么人欺负她了,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不像中学一样,每天做的事都是千篇一律的,所以周围才会有人把欺负她当做乐趣。
梅玉清问元恪问题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元恪能感觉到。
她对于梅玉清来说,或许像个需要礼貌对待的陌生人,梅玉清对她来说也一样。
元恪背对着梅玉清躺着,眼睛闭着,她感觉梅玉清在她身后拉了拉夏凉被,把被子拉得靠上了一些。
元恪躺了很久没睡着,最后她在被窝里按亮了手机。
她先打开梅玉清的对话框——
【小元子】:妈妈,我原谅你了。
原谅她让她失去听力,原谅她为了发泄被抛弃的不满情绪而抛弃她,原谅她间接让她挨打挨了很多年。
然后又打开了元月的对话框——
【小元子】:哥哥,我原谅你了。
他之前一直让她原谅他,每次挨打以后她都要被迫原谅他。但是这次她真的原谅他了。原谅他这些年对她的苛待,也原谅他情绪的不受控制。
最后她打开了夏明光的对话框——
【元硌】:我心眼很小的,我以前从来没原谅过谁。
【元硌】:但是这次我原谅了我妈妈和我哥哥。
【元硌】:其实有妈妈很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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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知道周宁生这次高考成绩的是郑凛和汤鸿信。
6月24号下午,两人早早地蹲在电话前,紧张得腿抖。周宁生本人都没这么紧张。
两人抢听筒,抢来抢去,最后只听到了一个总分。
随即两个比周宁生本人都兴奋的傻叉立马给周宁生打电话,郑凛端着一腔快哭了的语气:“儿子儿子,你这次比去年多考了快要五十分,老父亲太欣慰了!”
周宁生走的时候是七月底,学校和志愿刚确定下来。
正好是暑假,人比较齐,他们都去送他。
连周太太和周宁薇也来了。
郑凛凑到沈姨面前,又笑嘻嘻地问了一句:“沈姨,还记得我是谁吗?”
“郑凛啊……为什么不记得?”
“您记得我就放心了,说明您没事了。”
郑凛刚说完这句话,就被程鸢在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示意他别再旧事重提。
郑凛被拍以后,又蹦到周宁生面前交代了一句:“去T市那边以后,好好照顾沈姨,别让她累着了。”
常舒曼临上车前和元恪抱了一下。
周宁生自始至终没有跟周太太,或者说现在应该叫“周女士”,说过一句话,他最后摸了摸周宁薇的头。
他们要去机场了,周先生派人去送他们。
车发动起来走了没几米,周宁薇突然挣开妈妈的手,追着车跑。
“哥哥——”
“哥哥——”
周女士被挣开以后,慌了一下。
程鸢反应比她快,赶紧去追周宁薇,生怕她被别的车蹭到。
“哥哥——”
“抓紧曼曼姐姐的手——”
“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周宁薇边追着车跑,边哭边喊。
她听说周宁生好多好多年都不会回来了,她很害怕。
“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周宁生坐在车里,一直回头看着周宁薇追在车后面,他于心不忍地一只手扣在车门上,犹豫了好几次,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哽咽地喊了一声:“停车!”
车停下了,周宁生拉开车门的时候,程鸢一把扯住了周宁薇的小裙子,一辆车从她俩面前呼啸而过。
程鸢向周宁生摆手,示意他快走。
其余几人追上来以后,隔着一段距离,也向周宁生挥手示意他走。
“快走吧儿子,薇薇归我们照顾了!”郑凛朝周宁生大喊了一句。
他再折回来一次,估计就舍不得走了。
但没办法,他们兄妹之间,总归是多了些阻隔,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周宁生重新钻进车里以后,周宁薇哭得更凶了,作势还要追,被几双手同时拉住。
一群人蹲在周宁薇身边围成一个圈,想方设法地又骗又哄。
周女士站在圈外,像个局外人。
临走前,程鸢突然低声对郑凛说了一句:“那句话你知道吧,我忍了好多年了,今天要不我去跟她说吧?”
“去吧去吧!”郑凛举双手赞同。
程鸢走到周女士面前,脸上挂着粲然的笑,嘴里语气却冷冰冰的。
“周女士——”
“您不配有周宁生这样的儿子!”
说完以后,程鸢也懒得管周女士的反应,左边搭着郑凛的肩膀,右边搭着汤鸿信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了。
边走还边回头招呼了夏明光和元恪一句:“老大,明哥,今天我爽了,我爸刚刚说要请你们去我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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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恪开学第一个周六去补考有机化学。
当她发现这门课挂了好多同学的时候,心里平衡多了。
元月怕她补考由于太羞愧而导致紧张,还安慰她说,反正夏明光拿了奖学金,她要是补考还过不了,大不了让夏明光给她交重修费。
元恪在对话框里发了三个[大哭]。
补考结束后,元恪依然没有觉得卷子很难,她走出考场以后对夏明光发誓,这次卷子绝对检查了三遍以上,不存在抄错数的问题。
周天他们接了个志愿项目,去送一个盲人阿姨拿药。
和他们一起做志愿的还有另一个叫张佳心的女生。
周日那天,那个叫张佳心的女生成功用她的做作把夏明光.气得火冒三丈。元恪从来没见夏明光生那么大的气。
坐公交车的时候,夏明光说了句:“把身上的志愿者绶带摘了吧,我们带着这个绶带太晃眼了,别人都在看阿姨,不太好。”
元恪懂了夏明光的意思,很麻利地把身上的绶带摘了。
张佳心显然不太乐意,直接无视了夏明光的话。
送阿姨回家以后,三个人回学校的路上,张佳心依然明晃晃地带着那条绶带。
夏明光彻底无语了。
最无语的是,这位脑回路清奇的张佳心小姐,很无辜地说了句:“夏同学,你们为什么不带绶带呀?我们坐公交车的时候,别人看见这根绶带,会觉得我们是好人。”
夏明光第一次见到这种做志愿纯粹为了哗众取宠的傻叉,而且还不自知地觉得特别美。
“张同学,做志愿能别这么做作吗?”夏明光有生以来第一次正面开口怼了一个女生。
后来元恪在QQ空间里发现,张佳心直接把与盲人阿姨的合照放到空间里,她把手机递给夏明光。夏明光彻底被气炸了。
他当即打电话给项目部的部长。“部长,我想问一下,每次做志愿必须照相这个规矩是谁定的?”
“盲人这个志愿项目能不能以后不要照相了?”
“不照相难道就不能证明去做过志愿吗?”
最后夏明光得到的回复是,这是老规矩,一时半会改不了。
夏明光骂C大青协骂了半下午。
“狗屁青协!”
元恪知道夏明光为什么生了这么大的气。他想到王琛那里去了,王琛不愿意照相,其实今天张佳心要和那个盲人阿姨合影的时候,阿姨也有点不情愿。盲人知道自己的眼睛和正常人看起来不一样,所以对镜头总是有些抗拒的。
元恪删掉了张佳心的QQ,拍了拍夏明光的肩膀,让他别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