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香囊是女子用的,我想到赵兄或许会关心这事。”
能让殷遇戈特意拿来问的肯定是重要的事,而能让他这么关心的女子,姬子失怎么想都只有那位太子妃娘娘。
他觉得这件事赵商臣会感兴趣的。
赵商臣捻了一些灰烬,放在鼻下轻嗅:“海牛油,不多见啊。”
海牛油是一味动物油脂香料,它一般用来制作蜡烛,有安神的功效,但因海牛数量稀少,只有沿海的越国、吴国多用海牛油蜡烛,在燕楚是非常少见的。
“你和殷遇戈说了吗?”
“还未能进宫禀告。”姬子失看着赵商臣说道。
赵商臣笑:“子失太小心了,你分辨得没有错,海牛油、红花、麝香,都有。”
红花和麝香,可是使用不当就会出大事的东西,赵商臣若有所思,对玄鱼说:“准备一下,一会进宫一趟。”
“您去见太子?”玄鱼问。
“不,我去见太子妃。”
.
赵商臣来的时候,殷遇戈刚好去太极宫侍疾了,明稷歪着脑袋:“挺会挑时候啊。”
有貌问:“那您要见他吗?”
“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明稷失笑,吩咐有貌准备待客的香茶。
赵商臣由寺人引进来,先冲她笑了笑:“表妹。”
明稷礼貌地福了福:“商臣太子。”
赵商臣知道她不是很欢迎自己,也不多废话,将那盒子一摊:“这是十日前太子遇送去姬子失那里的。”
明稷一愣,她差点都忘记这回事了:“那为什么在你这里?”
赵商臣轻咳了一声:“子失有些成分不确定,拿来问我,刚好某也有一个灵敏的鼻子。”
“原来是这样。”明稷点点头:“但是殿下不在,您不如下午再来?”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赵商臣从盒子里勾出那颗圆滚滚的银香囊:“这是你的东西吧?”
明稷并没有否认,赵商臣说:“里面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三味比较特殊,海牛油、红花、麝香。”
熟悉宫斗题材的人都知道后两味意味着什么,明稷想了想,说:“不过我听说,适量的麝香是很好的香料。”
不谈剂量谈毒性压根是耍流氓啊耍流氓。
赵商臣摇头:“但是里面的剂量完全超出了。”
“也就是说,你再戴着这东西,绝对是会伤身的。”
“……”明稷有种打鹰的有一天也被鹰啄了眼的感觉。
想她从业多年,宫斗题材也没少写过,这些所谓的‘毒’香也不是不了解,竟然真的碰上了。
太子妃佩戴的香物都有东宫里的制香处详细记载和管理,她非常好奇到底是谁送的这么一个礼物。
“至于这个……”赵商臣将那些香烬放在她面前不远的桌子上:“除了有分量不同的海牛油、红花、麝香以外,还有一样东西。”
“是什么?”
“生犀。”(注1)
赵商臣道,见她不懂,还加解释道:“古籍记载:‘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说的就是这一味生犀。”
“生犀?”明稷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一时有些理解不了:“商臣太子的意思是,烧了这东西会见鬼?”
赵商臣笑着摇头:“生犀就是生的犀牛角,但是中原并不产犀牛,这个东西是从番邦传来的,如果不是晋国典籍里有记载,而我刚好在番国见识过,是绝对不会有人认识的。”
明稷点头,犀牛角啊,这个她知道,遂转向他,认真地听赵商臣继续说。
“在番国,生犀主要是巫医在治病的时候用,煎水服用功效与麻沸散差不多。”赵商臣解释道:“原理是令服用者产生幻觉,从而降低疼痛感。”
幻觉?就是说,这玩意压根是一味致幻药?
或许是明稷的表情太震惊,赵商臣挑挑眉,低头喝了一口茶,容她理清楚头绪。
“商臣太子是说这个东西用了,会有幻觉?”
“可以这么说。”
那楚王的病——不就有了最好的解释!
“是这样啊……”明稷若有所思。
赵商臣问:“可是有为难之处?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明稷笑:“这件事还得牢您和殿下说一次。”
赵商臣看着她脸上客套的笑,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你……”
可是她又没有做错什么,站在李明稷的立场上,她什么都没有做错,防备他是没错的,和他客套是没错的。
但是赵商臣心里就是莫名的不舒服,也不高兴。
“我会再告诉遇兄一次。”赵商臣闷闷地说:“今日特意见你一面,主要是想跟你说香囊里的事。”
明稷说:“当然,如果不是您的话,这东西我也不会注意到。”
“这个还要多谢表哥。”
轻飘飘一句表哥,赵商臣的心情又死灰重燃起来,他眼睛一亮,挠挠头:“表妹客气……”
“时辰不早了,殿下应该快回来了,您是在这里继续等呢,还是?”明稷站起身,送客的意思明显。
赵商臣前一刻还傻乎乎地高兴,后一刻就被人送客送出来了。
玄鱼候在门口:“主子,咱们现在是……”
“闭嘴。”赵商臣抬头看向难得明媚的天气,不在意地笑笑:“走,我们回去。”他的表情比阳光还灿烂,背着手阔步朝外走。
“我让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还不等赵商臣反应过来,他就和横冲直撞的来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哎哟!”
好歹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殷雅功夫再好也经不住这么一撞,一下子摔进旁边的雪堆里!
“公主!”追在她身后的男人连忙扶起她。
“放开!”殷雅瞪眼,兀自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裙子上的雪,瞪向害她摔倒的元凶巨恶:“赵商臣?”
赵商臣左右看看,认出了她:“喔,是我。”
殷雅看向他背后,齐齐整整的麟趾宫,狐疑地问:“你来找王兄?”
赵商臣摇头:“我找你嫂子。”
殷雅柳眉一竖:“谁让你来的!给我出去!”
赵商臣摸摸鼻子,点头:“如果不是被你撞了,我正要出去。”
殷遇戈的妹妹,他很多年前见过几次,果然啊,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公主……”追在殷雅身后的男人出声道,刚才殷雅就是跟他追逐,才跟赵商臣撞了一下的。
“你也给本宫滚出去!”
赵商臣停下脚步,甚至绕了回来,围着两个人转了个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需要我帮忙吗?”
剑眉虎目的年轻小将,但凭这长相,这打扮,他就大致能猜到是谁。
“与你何干?”殷雅不愿他掺和自己和庞枭的事。
赵商臣难得起了八卦的心思——庞枭啊,殷雅那个据说被她大过年打了一顿的夫君啊!
“你是谁?”庞枭充满敌意地看着赵商臣。
“太子遇的……好友。”赵商臣笑眯了一双多情的眼睛:“你就是庞小将军吧?雅儿大婚的时候,我远远见过你一面。”
殷雅瞪眼,他刚才叫她什么?
“你!”庞枭气急:“公主的名字哪里是你能亵渎的!”
赵商臣笑:“我与雅儿相识的时候就是这么叫的,是不是啊,乖乖?”
殷雅从腰间抽出鞭子:“胡言乱语!”
“哎哎,你这丫头,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赵商臣往玄鱼身后一躲,挑衅地看向庞枭:“庞将军一路风尘仆仆的,一定辛苦了,不如……在城内驿馆住下,住店开销都由赵某出,如何?”
庞枭虎目一瞪:“我庞家虽然两袖清风,几吊住店钱还是有的,不消你多心!”
他转向殷雅:“公主,你出来也够久的了,跟我回去吧。”
“庞枭,你是听不懂人话是怎么?”殷雅手中的鞭子蠢蠢欲动:“现在回去,我可以当你没来过,你母亲要你娶十个八个姨娘,我都没有意见,总之我们两人定是要和离的!”
“殷雅!”庞枭脱口而出她的名字:“你不要无理取闹了,阿娘只是急了而已,你成天舞刀弄枪的,她只是想抱孙子而已……”
“那就让她的好侄女去生啊!她不是最擅长往儿子房里塞女人吗?”殷雅嘲讽道:“我就没见过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热衷听儿子房声儿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