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不时空气突然静止下来，撇头就能看见扎眼的红砖山墙。
晚上，老赵头请四方邻居来家里烧锅底，这是老一辈的习俗，不管是新建的新房还是买的房子，都会烧锅底，请四方好友来聚聚。
说是人气高了，能赶走邪祟，阳气足了，这房子以后不会有啥邪乎事儿发生。
可老赵头请来请去，就来了张村长和马伯伯。
他看着用水泥泥了的锅台，心里不是滋味，锅里还有炖的猪蹄子，被余火这么咕嘟嘟熬着，盛出来的时候，那肉质入口即化，跟果冻似的。
只可惜……
“呃，咋……咋了这是！”张村长有些尴尬，见人没来，他也不好意思上桌。
“俺去问问！”张大娘先一步出了门。
这么一来，就剩下仨老爷们了，加上小蕊才四个人，看着几大桌子的美味佳肴，顿时感觉有些凄凉。
“爷爷，都不来，咱们吃吧！”小蕊又不是聋子，这几天乡亲们在背后说的话，她零零散散也听到了些。
乡亲们当时支持她出去读书都奉献了自己的一部分，这一点，小蕊心里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只是，她现在真的没有能力家家户户都分上钱。
再说，就算是一家给一百块，小蕊也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钱，总是能花完的不是？
赵小蕊捏了捏裤子口袋，里面全是用红纸包上的，分好的红包，虽然不多，就五块钱一个，就当是来庆祝她家盖新房给的喜钱。
整个赵家寨大大小小，包括分家的，有四百多户，她准备了两千多块钱的红包。
“要不，再等等？”张村长来之前还在大喇叭里喊过了，来不来其实张村长心里已经有谱了。
老赵头拧着眉头，一直往外头张望，可许久，天都黑透了，也就看见张村长的媳妇儿回来了。
“都说家里有事儿，来不了！”张大娘叹气，其实她心里也明白。
“那行吧，爷爷，张爷爷，张奶奶，马爷爷，你们吃，剩的打包回去吊井里慢慢吃！”
乡下没有冰箱，想要保存还得靠自家打的井，用个篮子装起来，外头牵着绳放下去，这井就是四季的天然冰箱。
老赵头也回过神来招呼着张村长和老马一起吃。
不到一会儿功夫，老马家儿媳妇儿梨花就抱着孙子找上门了，进门就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第210章 蕊儿长大了
梨花抱着刚满半岁的孩子来了，一进门就发现堂屋里还摆着电视机，当院里吹着风扇，心里当时就不乐意了：
“公公，您脸皮可真厚，人家盖新房，吃香的喝辣的，你来凑什么热闹？”
怀里的半岁孙子哭闹不止，梨花看都没看一眼，指着公公就骂：
“你是没吃过饭还是咋的？你看看人家吃剩下的喂狗都比咱家吃的好，你咋舔着老脸来这儿吃饭的？”
老马知道梨花的脾气，当时被这话堵得有点难受，再加上村长也在，老赵头也在，脸始终是挂不住的。
“梨花，你闹腾啥？不就是要盖瓦房吗？明儿老子给你盖！”老马气的把酒盅磕在桌面上。
“你给人看病那点儿钱够盖房的？俺倒是不信了，你就是瞎了眼的大狼狗，喂了白眼狼，自己还在那儿不知趣的乐，人家家里孩子出息了，关你啥事啊，你是出钱了还是出力了？”
梨花这么一蹦起来骂，怀里的孩子险些滑脱，梨花赶紧翘起一条腿把孩子重新抱在怀里。
这话骂的十分狠毒，叫张村长听着都觉得有些尴尬。
老马更知道儿媳妇这么闹是为了啥。
赵小蕊站起来喊了一声婶儿。
“别叫俺婶儿，俺可没那能耐摊上这么个有钱的侄女儿！”
梨花一摆手，直接打断了小蕊的话。
“您这么闹是不是有点太无理取闹了？盖房子的钱是我一分一分赚的……”
小蕊刚开口说话，可还是比不上穷山恶水的刁民来的理多。
“你不说话，婶儿今儿还就不想说了，既然你说钱是你赚的，那当初还不是父老乡亲们凑钱给你去城里读书的？啊？
你现在倒是忘本忘得干净利索，自家花了好几万盖瓦房，那俺们呢？有钱了就成你爹那副德行，做了白眼狼呢！”
梨花这一听，来劲了，把孩子都放地上蹦起来指着小蕊骂。
没多大时候，引来了邻居，一传十十传百，本就最近一直关注着赵家动静的父老乡亲，就跟准备好了一样，短短半个钟头，就聚集了村上所有的人。
“咋了？事儿闹开了？”
“是啊，马家媳妇儿起的头儿！”
“不过赵家也是，当初乡亲们多支持小蕊出去上学啊，现在有钱了，也考上好高中了，就把钱都往自己身上花，也不给咱们点儿好。”
“老朱家的媳妇儿呢？白天就听她说的欢，这会儿人呢？”
“在那呢，把孩子哄睡了就来了！”老朱家邻居说道。
可不，这正小跑着往赵家新房这边来呢。
赵小蕊看着外头黑压压的乡亲们，心里又说不上来的滋味，曾经，她们穷的时候，这些乡亲们都像是她的父母一样。
她不想有钱了就把关系搞得这么僵硬，她喜欢这里，喜欢生她养她的赵家寨，喜欢当年走家串户吃百家饭的日子。
那时候，总是一句——蕊儿啊，你爸还没回来啊，搁婶儿家吃吧，没啥好东西，就喝稀饭。
“我赵小蕊错了！”赵小蕊走进人群，高声的说道：
“我辜负了婶子阿姨大伯大娘们的期望。”
“这孩子咋了？”堂屋里吃饭的张村长愣了，小蕊给人跪下了。
“孩子！”老赵头一看心疼的不得了，刚要起身，就被张村长拉住了：
“老哥，您别激动，小蕊长大了。”
“大家都别走，我赵小蕊给大家诸位磕头了，感谢曾经的帮衬，我也没有多少能耐，赚不了大钱，小小意思，希望乡亲们不要嫌弃！”
赵小蕊连磕三个头，那是新锤的水泥地，磕的啪啪响。
这一跪，跪软了多少人心，这一跪，连朱家马家的媳妇儿都安静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连远处羊角山的蝉鸣，都安静了。
“红包！”第一个人伸手接住了。
第二个，第三个。
小蕊就这么跪着给乡亲们发红包。
“多少啊，你的多少？”
“五块钱！”
“看来这丫头懂事呢，没忘本，还记得呢！”
“俺家当初给了十五块。”
“俺家给了八块！”
“这一算，还少呢！”
“大家等等！”小蕊是看透了，今日一别，再无相欠！
回到屋里，把结完工程款的三千多块钱零零散散的都拿了出来。
“谁要是觉得不够，就来拿，五块十块，五十的都有！”
小蕊说道。
一开始众人犯嘀咕。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梨花抱着孩子就上来拿了一张五十的，当下就摸摸看看是真是假。
可后头的人一看有人开头了，当下就把梨花给挤出去了。
赵小蕊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手，那晃来晃去，宛如千只手，还有拿了小票子看一眼不甘心又丢弃重新拿的。
也有发现拿了小票子丢掉了回来拿大票已经被人拿走了的。
那一双双手，有布满老茧的，也有纤长的，有白皙的，也有黢黑的。
前后没有五分钟，小蕊面前的几千块钱就这么没有了。
她笑了，又给众人磕了几个头：
“感谢乡亲们从前的支持，我赵小蕊今天都还给各位，以后，互不相欠！”
“你拿了多少？”
“五十的！”
“赚了四十八块！”
“那你家当时才支持两块钱啊！”
“那也是支持了不是？要是没那两块钱，赵小蕊她就交不上学费，就没有今儿的她！”
“那这么说，没俺家给支持的五块钱，赵小蕊也交不上学费！”
赵小蕊好像没听见这些故意提高嗓门让她听见的话语，起身，拍拍膝盖转身到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