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你父母呢?爷奶呢?没有直系关系的人,再不济有个叔伯什么的吧,走走走……”
说着,那姑娘就抓起座机电话打了三个号码的内部简码,保安室吗……
小蕊头皮一阵发麻,赶紧离开了咨询处办公室,咋办!小蕊在大院的角落蹲下身子,抬头看了看树梢,好像是一颗榆钱树,书上还有很多“吊死鬼”(虫子)。
那些虫子就拉着一根看不见的细丝吊挂在半空中,也不知道在干啥。
小蕊拖着下巴往阴影的地方挪了挪身子。
很快,一串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小蕊侧目一看,是那位军人大哥。
上来就拽小蕊让她离开,小蕊死活不肯:
“我就不走,我要等局长,你们这里边就没有一个干实事的人!”
“你……你这丫头,伶牙俐齿,不是不干实事,这是规定,你已经把我为难的不行了,你还要为难别人?再说,你家里就真没个大人吗?”
这小伙子也是被小蕊的狠劲儿给屈服了,拽着她要把她弄外头去,她跟个八爪鱼一样抱着这榆钱树死活不松手。
“反正我要等局长……”小蕊心一横,两条腿也攀在了树干上,整个人都不沾地。
小伙子抱着膀子头疼的看着她:“局长很少来,你就算是等,也等不到,我都个把星期没见他了!”
“反正我等着他,他最多傍晚就来了!”小蕊抱着膝盖。
其实这个劳动局小蕊前世来过,还是因为赵大川干房产,欠了一屁股工程款,很多泥瓦工人找家里闹。
他们一家三口全都出去旅游去了,就小蕊一个人在家,当时一看门口来了那么一大堆人,小蕊差点吓哭了。
那时候的农民工很多都是不识字的,但凡识几个大字的都在村上当个生产队队长啊,什么书记啊啥的,也都不会背井离乡跑到城里干苦力。
正赶上这个季节收玉米,很多工人都急着要钱带回家,顺带着干农活,再给家里交点儿生活费。
那时候,十几位泥瓦工人闹,还说要是不给钱就把小蕊这个闺女给绑走,就看赵大川给不给钱。
小蕊是读过书的,一开始说赵大川根本没把她当女儿看,所以绑走她也没有用,索性就把人带劳动局来了。
刚到门口,小蕊就撒丫子跑了。
后来,听说工人们都拿到钱了,各个都高兴地要死,包括劳动局的局长都亲自出面安慰工人,还因此为例大肆宣扬劳动保障。
可是小蕊就惨了,赵大川回来之后把她给打的好几天没能下得了床。
等到能下床的时候,小蕊又来找这位局长了,那时候的她不太懂,以为可以来劳务处给找个活干,就能挣钱了。
结果才明白劳动局根本不是管你活干的地方,而是一个执法公正为劳动者打抱不平的地方。
不过那位局长还是语重心长的劝她好好读书,毕竟小蕊未成年,等长大了再为社会做贡献也不迟。
谁能料想,这贡献确实是做了,替大地省了不少空气,直接嘎嘣就挂了。
小蕊也不理这黑大个儿,就死活抱着树不下来,黑大个上前一步再去抓她,她把身上的挎包往屁股后一甩,利索的爬上了树。
要说没做贡献其实小蕊觉得自己也做了,捡破烂,那好歹对环保做出贡献了吧,这么一想,虽然上辈子活的窝囊,可她好歹不是个彻底废瓦特的人。
“你给我下来!”小伙子在树底下叉腰打转,从没见过这么会软硬兼吃又会胡搅蛮缠的丫头:
“你要是不小心摔下来可别赖别人!”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算是摔死了也不赖你!”
“嘿呦!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不是?”
说着,黑小伙子搓了搓手,后退了两步,往前助跑,不愧是训练有素的转业战士,手脚并用,蹭的一下就窜上去了。
“张来妹,你干啥呢?门口每个人影子,我还以为今儿不是你值班呢,没想这是爬树呢?”
一位四十来岁的大伯,骑着二八自行车去了车棚,随着扎上车凳子,笑呵呵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树干上挂着的张来妹。
这叫张来妹的小伙子突然目光一怔,从树上跳了下来:
“于局!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第151章于局
于常胜,四十一岁,看上去精神抖擞,至少比小蕊前世见到他的时候要年轻好几岁。
也难怪,重生归来的时间落差让小蕊觉得于局长格外青春活力。
她突突的从树上滑了下来,腿上蹭了不少青红痕迹,她一步步靠近这位“久别重逢”的慈祥大伯,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震撼。
他长得特别随和,身体略显发福,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慈祥又没有任何领导架子:
“伯伯!”
张来妹回头看了一眼这难缠的小鬼头,笑的跟捡了钱似的,不对……笑的跟好像和于局有很深的交情似的。
“你……你是?谁家的孩子?”
于局以为是单位里谁带来的孩子,毕竟这个社会正处在劳动力扶持的阶段,女人也有上班挣钱,孩子有时候带来院子里玩玩也是可以的。
张来妹敬礼,简单说明了小蕊的来意,怕出现工作上的纰漏,张来妹刻意的强调他是一直拦着没让进来的,谁知道这小丫头爬树的本事还挺高的,一下子就爬上了那颗榆钱树上去了。
“于伯伯,我听说你是个特别深明大义的干部,专门铲除社会垃圾,消灭劳动基层的蛀虫,人家都夸你特别好,有啥事找你准行。”
小蕊笑着说道,张来妹像是看妖怪一样看着这丫头,尼玛,太会说话了,这话说的连他张来妹听进耳朵里那都是明晃晃的拍马屁。
“哈哈……群众们谬赞谬赞了,现在社会处于自助劳动的前进阶段,我既然退伍转业坐在了这个位子,那就必须为国家为社会做出一份奉献……”
瞧瞧,瞧瞧于局那乐的呀……
…………
于局的办公室,就一张三合板的黄色办公桌,桌上放着一些文件夹,还有个砚台,左手边靠墙的位置上方,钉了几个钉子,上头挂着的是洗干风干的毛笔。
笔筒里插着一只钢笔,还有一只没有冒的钢笔,想必是已经坏了。
右手边放着个白色印着八一红字的茶缸,一枚红色的开水瓶就搁在墙角。
“孩子不怕,不管咋样,千万不能影响学习,能考上咱们市一高的孩子,绝对都是吃苦耐劳的好孩子,这事儿,我再深入了解一下,但是孩子你要记得知识才是改变命运的力量!”
听小蕊讲述了大概经过,于局从抽屉里翻出个小纸袋,从里头捏了一小撮茶叶,随后似乎发现不多了,干脆全都倒在手心里,把茶叶渣子都放进了茶缸里。
趁着于局弯腰去拿开水壶倒茶的时候,小蕊渴望的看着他:
“于局,我现在……根本没心思上学,我爸在我刚出生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在外头养了其他的女人不要我们娘俩了,我跟着我妈在乡下长大,去年,我爸妈终于离婚了,我妈也明显过得开心了。
很感谢新社会主义给妇女的条件,能自己上班了,可是,纺织厂里有人故意打伤我妈,你看……这是我妈的入院证明……”
小蕊从侧边书包里掏出来证明,打开给他看。
于常胜都吸了一口凉气,成植物人了?他猛地抬头看着小蕊,这孩子,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市一高,说明是个很好学的好孩子。
而且,一个电话就能查到她,当初考的分数线足以去树人高中就读了。
跟赵小蕊了解了一下才知道,是不舍得母亲,因为母亲在邵阳纺织厂上班,她正好每天都路过。
现在才明白,母女相依为命,怪不得,放弃更好的学府,考了本市的一高。
“这是我妈妈的工作证,还有上岗证,她还是技术员呢!”
小蕊掏出来,脑海里还残留着母亲当时被提升为技术员的时候,那高兴的模样:
“还有……这个是医院的证明!”
小蕊说完一直都没说话,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那茶缸子里漂浮的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