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橘有些嗤之以鼻，邱凡面上的笑意有点挂不住，冷笑：“看沈小姐好像有些不一样的见解？”
未等沈橘开口，姚羽先笑起来，开玩笑似地责怪邱凡：“师兄，她已经很久没画画了，你别为难她。”
说完，邱凡身边的一圈人都笑起来，更有人顺着姚羽的话搭腔：“姚羽，你这么说人家就不对了。就算很久没画画，那也是沈荇的妹妹啊，难道连画的好坏也看不出来吗？”
“这……”姚羽看起来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假模假样看向沈橘：“虽然我知道你不画画了，但邱凡师兄想让你点评一下，你就随意说说吧。没关系，随便说什么都行。”
沈橘几乎要被姚羽这副状似无辜将她推向风口浪尖的模样逗笑了，她说自己很久没画画姚羽就信了，该是有多自信？
她确实很久没接触过艺术门类的绘画，但不代表她就把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姚羽多半有后招等着她，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他们强行辩驳一番吧？
但此时她不能怂。
沈橘正欲开口，谢行舟倒是笑起来。不着痕迹将沈橘往身后拉了拉，看起来儒雅翩翩，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如他外表那边温和无害：
“既然如此，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邱先生。”
“因为树叶透光，所以投在被掩蔽叶子上的不是极暗的影子，而是淡淡的影子。第1片树叶下，第2片叶子的暗度是第3片叶子的二分之一。因为上面有2片叶子遮挡，第3片叶子也会投下影子，以此类推，以致无穷。”谢行舟唇角微微扬起，慢条斯理：”恕我眼拙，没有在邱先生的树叶上看出富有层次的阴影变化。”
“由于有空气投射的地方不可能有绝对的黑暗，树影从来不曾是黑的。”谢行舟伸手点了点画中的树影部分：“怎么看，邱先生对光影的处理都不太合理。”
邱凡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喃喃开口：“你懂什么，这是艺术处理，和现实有些出入也是正常的。”
“是么？”谢行舟无所谓地笑笑，“那邱先生知道顺风和逆风的树木哪一种更亮，最茂盛的树枝长在什么部位，主干弯曲数和分支数的关系么？”
邱凡答不上来，被谢行舟这个外行人贬低一通，脸都青了。邱凡当下看谢行舟的眼神几乎有几分狰狞，想指责他根本不懂艺术时，一旁看戏的叶山亭也悠悠开口了。
“顺风更亮，最茂盛的树枝在树梢，主干弯曲数等于由它生出的分支数。”微笑着扫了一眼邱凡，叶山亭像没看见他的表情一样，态度从容恬静：“格物致知，齐白石用了半生研究画虾，大师之所以为大师不是没有道理。”
“啪啪”几耳光，打的不仅是邱凡一人的脸。
沈橘没想到叶山亭会帮着说话，更没想到谢行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轻轻扯了扯谢行舟的衣摆：“你还懂画？”
谢行舟笑笑，旁若无人凑近她耳边：“不是我说的，是达芬奇说的。”
现场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除了沈橘、谢行舟和叶山亭，其他人的脸色变幻堪称精彩。最后还是姚羽试图打破尴尬：
“毕竟每个人的画法和理解不一样嘛，呵、呵呵……对了，桃源上都邀请我为他们巴黎的酒店正厅画一幅画，我正愁画什么呢，大家帮我参谋参谋……”
桃源上都？
一听这四个字谢行舟面上的笑意顿时加深几分，语调微妙上扬：“哦？”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七夕过得开心吗，祝晚安好梦呀www~
第30章
见谢行舟有兴趣，姚羽急忙顺着将话题又岔开些：“前不久刚联系我，有些突然，我还没想好主题。”
姚羽面上是为难的表情，眉梢眼角却是忍不住的得意，简直和刚才暗戳戳炫耀自己画作的邱凡如出一辙。
大家都急于从刚才的尴尬气氛中脱离，有人忙不迭搭腔：“桃源上都？不就是Xanadu？厉害啊姚羽，他们酒店正厅的画作不是一向邀请顶尖大师吗，这次怎么找上你的？”
姚羽卷了卷垂在胸前的头发，笑：“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我的风格他们刚好比较喜欢吧。”
姚羽说得轻巧，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得到这个机会走了多少后门。为Xanadu全球分店正厅绘制过画作的画家，无一不是身价暴涨。她姚羽能抓住这个机会，就是从国内走向国际的第一步。
一想到这里，姚羽又瞟了一眼沈橘。她确实有画技不如沈橘的时候，但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今非昔比。
她想从沈橘身上看到她曾经输给沈橘时的不甘和无能为力，谁料沈橘根本没看她，和谢行舟在旁边咬耳朵。
“你笑什么？”沈橘看着谢行舟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提问。
“我还不能笑了？”谢行舟将她试图从自己手中抽走的手指一根根卷回去，握在手心。
“原来你们Xanadu喜欢姚羽那样的画？”
“这也不是我选的，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我怎么看你了？”
“你在嫌弃我。”谢行舟确信他在沈橘眼里看到了对Xanadu审美的怀疑，连带着看他都多了几分嫌弃。
谢行舟觉得简直没人比他更委屈，明明刚才还帮她说话，现在却要直迎她这样暗戳戳让人刺痛的目光。
沈橘不喜欢姚羽，却对她的画没有偏见。刚才进来的路上她看见了姚羽裱在墙上的画，进步很多，比现在的她强。只是比起沈荇一流，依然不够看。
如果Xanadu以前都选顶尖大师作画，突然换成姚羽，她确实有理由怀疑Xanadu的审美水平。
于是沈橘哼哼两声不置可否，谢行舟好笑，想说她没良心，姚羽的声音却插了进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她的声音稍微有些变形，听起来很尖锐。沈橘不解地偏过头去看她：“挺好的啊，恭喜你。”
姚羽被沈橘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她想听的不是这个，为什么沈橘能够这么平静祝福她？难道沈橘不画画之后就真的毫无自尊，完全不会因她的成就而自惭形秽吗？
“你就不会觉得遗憾？”姚羽向前两步：“放弃画画，你就这么无所谓？”
“不然呢？”沈橘早已不纠结这个问题，平静直视姚羽：“我本来就不喜欢画画，放弃进入艺术圈去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你坚持下来，有了自己的成就，这不挺好的？”
姚羽哑口无言。她以为沈橘是接受了自己的没有才能，选择放弃画画。她姚羽虽然资质平平，但胜在愿意全力以赴。所以她认为沈橘是输给压力的废物，想从沈橘身上找到优越感，让她品尝自己曾受过的挫败。
可她蓄满力打出的一拳却落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姚羽正失神，一个清冷的声音透过人群传来：“沈橘？”
如清露般透着点凉的声音，传来的瞬间便如苍山空雨滴落心上。湖底的梦境缓缓苏醒，沈荇的声音实在太具辨识度。
沈橘没想到沈荇会出现在这里，和她一样吃惊的还有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坐在一旁的叶山亭。他原本垂着头，听到沈荇声音的时候，才微微抬起来。
和身边的老者简单低语几句，沈荇便朝这边而来。他也只是顺路过来一趟而已，不曾想沈橘和谢行舟也在。
沈荇当然清楚沈橘和姚羽那点事，冷了一张俊脸。如有实质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不少人对上沈荇视线的时候立刻把头垂下去，只有叶山亭面带微笑和他直视。
看什么看，没见过比你帅的？
沈荇想怼叶山亭一句，最后还是选择不理他，看向沈橘：“在这里干什么，你们跟我走。”
沈橘本来就不想和姚羽多待，乖乖跟着沈荇走。谢行舟自然选择一起，只是在他们转身的时候，叶山亭也缓缓起身。
他双手插在兜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我也一起。”
“不好意思，不欢迎。”沈荇见到叶山亭就没什么好脸色，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偷偷抬眸，心想沈荇和叶山亭果然关系不好。
叶山亭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不置可否，却不紧不慢跟着沈橘一行人出了芩园美术馆。
沈荇猜到了今天可能会碰见叶山亭，等事情真正发展到这个状况的时候，未免还是觉得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