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恩吻了他。
不，冷静。
冷静。
克莱恩已经死了。
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克莱恩”吻了他。
“克莱恩”说是满足自己的妄想。
冷静。
不。
邓恩希望克莱恩能吻他。
不！
钢笔啪嗒一声掉落到地上。
邓恩没有去管它。
在梦境的最后，“克莱恩”恋恋不舍的将嘴唇移开，他说——
不不不邓恩你并不想克莱恩已经死了一切都是虚假的都只是梦。
“克莱恩”对他说：“我喜欢你。而你呢？”
他不知道。不，准确来说是不想知道。
克莱恩在现实里从未说过什么，去掉一天三趟的报销申请和额外的事件报告外，他们几乎没有什么私下的交谈机会。克莱恩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老尼尔那儿，学习神秘仪式的技巧，又或者什么写作技巧（或者说叫灵活报销的技巧？）；要么就去找伦纳德消磨时间，毕竟伦纳德英俊风趣有天赋，年龄还相近，要是克莱恩真的喜欢男人，那喜欢上伦纳德的机会明显比喜欢上自己的机会要大。
他冷静的思忖了下，几乎都快要说服自己了。
毕竟梦里的“克莱恩”都说了，他做的不过是邓恩想让他做的。不管是真是假，那跟克莱恩本人毫无关系。就算邓恩喜欢克莱恩，也不关克莱恩的事儿啊。而邓恩本人，作为一个理智的老练的值夜者，怎么可能沉溺于这种无聊的精神自慰。
但克莱恩在梦里那么亲昵——这个念头在邓恩的脑子里委屈的一闪而过，不依不饶的喊着：而且克莱恩都说过自己喜欢成熟的啊。
那是在大概半个月前的事情了，当时正好到了换班的时间。邓恩上楼的时候，克莱恩几个人正坐在休息室里闲聊，声音吵嚷的让邓恩一走进走廊就听得清清楚楚。
“……她现在才十六岁好吗？谁家十六岁的妹妹会担心哥哥的婚姻问题呀？”克莱恩的声音陡然拔高了，“我还没有禽兽到喜欢十六岁的女孩子好吗？”
“那你还炫耀个屁，”伦纳德话是这么说，仍然兴致勃勃的问道：“你妹妹的那个女同学长得漂亮吗？”
“进出口商人的女儿哎，还和贵族沾亲带故！”科恩黎迅速的插嘴，男人们的八卦之魂在此时同时燃烧起来，“只要长得不像卷毛狒狒就行啦。而且你说她之后会上大学？正好和你有共同语言，真好。”
“好什么好，说这话的时候就没必要特地露出你的订婚戒指了吧。”伦纳德毫不客气的戳穿了科恩黎礼节性赞叹，实际上炫耀的行为。让后者露出了得意的傻笑声。
克莱恩在和女孩子相亲？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着急了吗。邓恩内心沉了下去，小心翼翼的放轻了步子，准备从休息室门口溜过去。
“你别管他，继续说呀。”伦纳德继续起哄。邓恩从门前经过的时候，甚至看到弗莱也背对着门口，一脸专注的盯着克莱恩看，想不到这家伙也爱好这个话题。唯一一个正对着门口的克莱恩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经过的邓恩的眼睛。
0.1秒，克莱恩移开了视线，就连声音都变得柔和了。“当然是让她少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毕竟我喜欢成熟类型的嘛。”黑发的年轻人嘴角上挑，“就是性格稳重可靠，会照顾人的。我可没法和小姑娘打交道。”克莱恩的视线四顾了一圈，但就是刻意没有再向邓恩那边看去。“于是，我为了转移我妹的视线，就把我哥拖下水……”
剩下的话，邓恩没有听清楚，之后休息室里又传来一阵阵的哄笑声。邓恩只记得自己当时在走出走廊时，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嘴角不要翘起来，以免让罗珊发现什么。那天晚上邓恩悄悄溜进克莱恩梦境的时候，正好看着年轻人在读的报纸露出了情感版的标题：《事实证明！恋人之间相差十岁正合适》。他哑然失笑着扯掉了克莱恩的报纸，惹来克莱恩不满的嘟起嘴。
但除此之外真的不剩什么了，就仿佛每天晚上和邓恩在梦里的并非同一人似的。他们之间如同真正的绅士一般礼貌相处，哪怕在精神病院克莱恩被失控的非凡者吓得坐到地上、被邓恩拉起来之后都迅速拉开了距离。
倒不是说邓恩有多期待克莱恩会突然扑进自己怀里哭什么的，但当时克莱恩真的眼圈都红了！邓恩把克莱恩送上马车的时候年轻的占卜师还傻愣愣的，当天晚上克莱恩在梦里连饭都没做，仿佛用力擦地板的时候能把自己的恐惧也一起塞进地板里一样。
邓恩搞不懂克莱恩的态度。梦里的克莱恩无论是否真的有自我意识，都表现的并不讨厌和邓恩亲昵；现实里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于是邓恩也心领神会的把这当做默契的梦中秘密，从未在现实中提起过。
真正在现实中的私密谈话只发生在对抗梅高欧丝那场战斗前。克莱恩因为邓恩的异常而惊吓的跑去找戴莉询问，而那时候的戴莉还对邓恩和克莱恩之间的默契一无所知，只是大笑着把信件转给他（“瞧瞧你的男孩被吓成了什么样子？你快去解释吧。”）那是唯一一次邓恩把自己的私事透露出去。
然后，在他等到克莱恩的回复之前，克莱恩死了。
一切到此结束。
邓恩曾经决定的，想要和克莱恩在现实中慢慢加深了解的决定就此戛然而止。
那个满是谜团、从死神手里逃出一劫的青年最终还是死去了。留下了一个情绪无法发泄，只空留有梦境中的爱的幻影的邓恩。
“克莱恩”说的没错，他不过是依照邓恩的意愿而存在的虚像。真正的问题是：“我喜欢你。你呢？克莱恩。”
邓恩的疑问无人能回答。
第七章
等邓恩回到梦境小屋的时候，现实中已经是午夜了。而他一点也不意外厨房里还有别人在。克莱恩，还维持着中午邓恩离去时的样子，坐在餐桌旁，百无聊赖的抛接着硬币。这让邓恩安心了不少：克莱恩一直都安分的缩在他的梦境里，这作为梦境中的克莱恩只是他可悲的臆想的证据更有力了些。毕竟很少有诡异的高位格存在会一直等在这儿就为了用告白来吓他一跳。
“来看你已经想通了，”听到邓恩开门的声音，克莱恩立马腰背挺直坐好，脸上露出了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邓恩叹了口气，假装没看到他开门一瞬间时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就这么确定我过来是为了答应你，而不是把你扭送到总部？”
克莱恩的身体不易察觉的绷紧了一下，但随即放松了，脸色从始至终毫无变化：“首先，占卜师从来不会冒冒失失的出击；其次，你没有办法把你存在本身的一部分上剥离出去；最后，这个刺探超级无聊而且没用。还有什么补充的吗？”他站起来，走到邓恩面前。年轻的占卜师就这么站在离邓恩一呎不到的距离，略微仰着头，语调里明显带着笑容。
邓恩没说话。说实话，他直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他暂时决定不举报眼前这个克莱恩，但对他也没有信任可言。
“那我默认你同意了。”黑发的年轻人柔声说道，他握住邓恩的手，近乎是将其捧住。邓恩没有反抗。
这种感觉真的是……微妙。邓恩和克莱恩认识了这么久，除了签合同那次握手外，这居然是最亲近的接触了。克莱恩的指尖摩挲着邓恩掌心的老茧，将自己的队长拉到餐桌旁，半强迫的让按下邓恩。而邓恩——万幸的是他的手被拉住所以不会出现同手同脚的窘态——僵硬的坐到餐椅上。克莱恩的手依然牵着他的，相触的皮肤仿佛是通了电一般发射出微弱的电流。
不知道为什么，邓恩突然觉得口渴。在梦中，口干舌燥。
如同知晓邓恩的心声一般，克莱恩吻了上去。与之前那次掺杂着（私藏的）番茄酱和薯片味道的干吻不同，这次克莱恩把舌头也伸了进去。年轻的占卜师半弓着腰，一只手揽着自己前上司的腰背，另一只手依然与邓恩的手紧握着，半闭着眼继续亲吻。
克莱恩的吻笨拙而急切，邓恩也差不多。他们吮吸着彼此，彷如只有通过这个才能获得氧气一般。反正同克莱恩一样，他的情史比白纸还要干净。邓恩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此时只剩下自己几年前背过的那首南国的诗的片段跳了出来作为背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