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十音说。
吴狄发现她脸色刷白:“累了?”
她点头,笑得勉强。
“你别去了,等这边审出一点点眉目,我带着林鹿,让她伪装服务生进去。”吴狄很体谅,“你熬太久了,脸色很糟。”
十音没强争,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许西岭,丽思酒店……万一孟冬还在场,她根本不敢想。
她现在特别后悔,说晚了。要是早些让江岩找孟冬,许西岭应该还有主动坦白的机会。
江岩听她简述案情,倒有自己的看法。说既然摊上了,他觉得孟冬绝对不会垮。孟冬不是一般人,会就事论事,正确面对。
江岩说,前两天他们是想知会,担心冒犯;现在知会,就成了违纪。如果事情确实,早说晚说,都是覆水难收的结局。这种事情,度本来就难把握。
“自己的女朋友,他自己没管好。孟冬身为警务人员家属,这点分寸感还能没有?你那么为难做什么,搞得我多不好意思。案子脉络越来越清晰,周炜这个绝壁算年轻版的绝命毒师啊!要破大案了,还不高兴?”
十音没说话。
“脸色好差,”江岩看着她,皱眉头,伸手去探她额头,“那么烫!”
入夜,酝酿了一晚的雨落下来了。不像家乡冬雨那般绵延凄绝,南照的冬雨,风雨声骤然挤拥在一处,紧贴着夜色,呜呜咽咽而来,是混沌的。
无须去医院,家里有大夫。
十音本想等到审讯完毕,可江法医把她强行押送回了家。可能是伤口炎症的缘故,她的确是撑不住了。到家裹了所有的被子在身,依旧浑身冰凉。
江岩给了她退烧药,冲了一个热水袋,但凉得很快,他就又给冲了一个。她心里特别感激。
迷迷糊糊,满脑子还是愧疚自责,无法入睡。
眼前全是梁孟冬冷若冰锥的眼神,他嘴角的讥诮也是冰冷的,像是隐隐在说:“余十音,你为了破案,还真是不择手段。”
心、肺统统揪到了一处,浑身如坠冰窟,胸腔却灼痛如绞。
电话响了五下,十音看到来电显示,犹豫着划开。她勉力坐起身,没必要像面对瘟神那样面对他。
电话那头却依旧是一声低哼,如此常规。却又隐约,比平日里添了一丝温度。
十音猜测,吴狄已经到了酒店?孟冬是打来求情的?
十音胡思乱想着,以他从前的性子,不会做这种事。
她没说话,实在没有力气说。
只要她能够去做的,也不用他开口。
窗外的夜雨茫茫如海。
电话里的人半天不说话,十音终于轻轻“喂”了声,已经准备好了面对。
“骗人骗习惯了?”他忽然质问。
第12章 不眠之夜 十二
不眠之夜 十二
梁孟冬说她骗人,听起来仿佛言重了。但如果,以曾经的亲密和无猜来衡量?他没骂错。
十音话没出口,听见砸门声:“孟冬你别挂,江岩找我。”
为方便送药,江岩刚才没把门关严。
他推了门,已经径自进来,手里是自己的手机:“怎么占线?吴狄电话。”
她去接,江岩却不给她,反而重新执起话筒,往里头抱怨:“吴狄你一个大男人,天塌了不会自己扛会儿?你家队长快烧糊了!”
吴狄说了句什么,江岩还是把电话交了去。
十音声音很小,嗯了几声,说:“审温柔些……好。”
又听了会儿,十音神色凝住了,忽地提了嗓子:“验血报告加急……加特急!”
江岩看着十音,她本来就不好的面色上,倏忽间又蒙了层灰,唇色煞白。她给江岩比了个简单的手势:举起小指,垂直往手臂上点了点。
江岩秒懂,张开的嘴竟久久没能合上。
梁孟冬那头等待许久。本想骂她,为什么骗他说要回电,根本没回,还把自己弄发烧了;想想算了,打算告诉她,我这就过来。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音,连恼人的雨声都止了。
她让他不要挂,他便还在等,只听长久静音之后,背景的雨声重又回来。倒像是……人为切的静音。
话筒那端换成了江岩,急切的声音:“孟冬?是你么?这个事态我们都没预料到,你先镇定,听我说……”
梁孟冬颇疑惑:“什么事态?”
江岩不解:“你不在酒店?那为什么打给十音?”
“我在南照大学,教师琴房。现在来你家。”
“不。”江岩很坚决:“我过来,见面说。”
今夜的教师琴房走廊,只有这一间,门缝里尚亮着灯。
梁孟冬在练琴,开门将江岩让进来。
“孟冬,”江岩一把夺了他的琴弓,逼迫他与自己正面对话,“我必须问你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半点弯子都不许绕。”
不知为何,今夜江岩异常严肃。
梁孟冬隐隐不安,那个家伙,究竟出了什么事?江岩出发后,他再拨十音电话,久久占线。
“好。关于什么?”
“关于你的性生活。”江岩开门见山,“你平时采用什么安全措施?”
梁孟冬蹙着眉:“为什么这么问?”
耍流氓,凡事难道不该先问有没有?
“正面回答。”
“不采用。”不需要。
江岩跳起来:“跟我去医院。”
梁孟冬觉得他是吃错药了。
江岩却企图拖他走:“不要浪费时间。”
“她在医院?”梁孟冬问。
江岩摇头:“在市局审讯室,你先顾好自己,别耽误。”
“发烧还在审讯室?”
“你在说什么?发烧的是十音。”江岩顿下来,怎么有点乱,“十音烧到40度,被我弄回家了。她担心得要命,让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伤口感染?”梁孟冬有些焦躁,“她担心什么……不自己问。”
面前这人,显然搞不清状况,说的话江岩都听不懂。他来的路上给林鹿去电,说邱比已经到市局了,没通知孟冬?
江岩干脆划开手机屏,让他自己看。
弹出来的照片里,拍的是一组注射器,管壁上的粉末触目惊心。
全是不加修饰的现场照片。有个女人,颓唐地低着头,侧脸埋在发丝间,看发型和轮廓,眼熟,有点像是……他不确认。
“什么情况?”梁孟冬声音冷下来。
江岩几句话简述完案情,至于许西岭接触违禁药品的具体时长,以及开始用注射方式吸食海|洛因的时长,统统待审。
“你真一点不知道?你太大意了,孟冬。”江岩看着他,“我很抱歉,十音也很抱歉。”
梁孟冬只觉一股凉气倒灌入胸腔:“抱歉什么?”
“十音这方面很敏锐,她之前帮我的忙,为你女朋友处理交通事故那回。其实就有所觉察,她判断……是麻醉类药品。她当时让我提醒你,要多关心女朋友。结果这两天,你遇了那么多棘手事,我给耽误了。”
江岩尽量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十音毕竟没有义务的。
“……”
梁孟冬不说话,面色黑沉。
江岩在劝他,他和十音常接触这类案子,男女恋人,一方注射感染HIV,一方清清白白就被毁了。但真摊上了,除了正确面对,还能怎样?
“走吧,先送你去医院验血。”
验血……梁孟冬寒声问:“她电话里怎么不直接问?”
江岩是要被他气疯了,孟冬从小就轴,可现在是弄清楚来龙去脉的时候么?
“怎么问?你女朋友的血检结果,十音已经让他们加了急。她着急,因为你自己笔录里说,你不用安全套。这种事情你要人家怎么出口?”
“她不是问了你?”
“能一样么?我是医生。”
梁孟冬哑然而笑。
江岩怒极:“梁孟冬!你是什么都无所谓,你还有爹妈的。”
他还是笑,益发肆无忌惮。
“擦!”
“流氓,那个不是我女朋友。”梁孟冬望着他。
许西岭的父亲与梁孟冬的父母,很多年前曾经在同一个医学课题组工作。长辈们是有些一厢情愿,也有意牵过线。
许西岭主修现代钢琴演奏,毕业不久,去年与另一个拉小提琴的女孩组了个Plus二重奏,在国内积攒了一些粉丝。
长辈们给二人提过合作建议,这在孟冬看来十分搞笑,弹成那个样子,和他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