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鸽子(132)

“今年。”

“你好好说。”

孟冬笑她办案还带私货的,轻点她的鼻子:“这脑子,11年初。”她走的那年。

“那妈妈交给你弓……”

“7月。”

“哪年?”

刚才看了满日记本的念念,十音此刻说到妈妈,声音哽咽。

孟冬不厌其烦,伸指揉走一颗她眼底的水珠,又提示了一遍:“11年,你走那一年。”

回忆有双无情的手,总能一把就扼住心脏;却又似没过寒夜的暖流,有加加在,记忆便温热起来。

真的已经标记到了那一年,十音笑中带泪,去标注月份:“7月,我们7月就分开了,出事在8月,8月我们只有通话,我没对你说一句像样的话。”

“那倒不是,说了。”

十音抬眼看他,笑了:“真不记仇了?”

梁孟冬轻哼,十音抿抿唇,他的眼神落得不是地方,仿佛又想咬人了:“小胖子。”

“……”

江岩一直静听他俩说话,慢慢发现了这件了不得的事:“十哥你就是小胖子?你就是我的侄女加加,你的早恋对象是孟冬?”

“我的便宜你是打算一直占下去?”

“加加你不胖。”江岩说。

“……”话是实话,但为什么是长辈的口吻?

“这么说我哥和念姐已经……”

江岩的泪说来就来,搞得十音只好由得他乱了辈分。

“对,”十音点头,她早就可以坦然回答这类问题,“他俩先后出了事。当年边防正追踪一起跨境贩毒案,有几名从犯潜入国内,其中一名基本是当着我的面,勒死了妈妈。”

江岩捂住眼睛:“念姐……”

十音说:“主犯隐藏身份、算是断尾,主动切断了一小部分货源地和武装,之后成功逃脱。我一直连凶手的动机都没找到,对方也没露头,直到去年的嫁祸案起,才慢慢有了眉目,那件案子和这次专案组主盯的案子应该很快可以并案。”

“主犯与那个胚胎编辑模型有关?”

“应该是。”

江岩伤心欲绝了,他早该想到的,他难以接受。

“来看这里。”梁孟冬打开楚鸣老师的邮件,把照片里重复出现次数最多的人,一张一张指给江岩,“这是任远图,这也是,这些都是他。”

江岩擦亮眼睛,定定盯着屏幕,他已近石化,说不出一句话。

“江医生?”十音在唤他。

江岩将视线从屏幕上收回,他的脸孔上冷汗密布,写满了惊魂未定。

之前他偶尔往这个方向想过一次,光想就已经出离认知。

此刻要告诉他,坐在他眼前的,这个他自幼相识的天才少年,他是一个阴谋的牺牲品,是试验结果?

江岩下意识里思绪万千,冒出的甚至还有工作,这种报告要怎么写?他从没写过,化验结果要如何定性……

他努力注视孟冬,但眼前的这位受害者相当镇定。

“孟冬我在想,你是怎么过来的?”江岩的心思还是细腻的。

孟冬瞥开眼,像在自嘲:“总能过来。”

爸妈“为他好”,无法直视他,什么都不能告诉他,可他们自己连凶手是谁都没弄清。现在十音帮他们找回了妹妹,也许可以起到丁点移情作用,不至于让这对糊涂父母再去犯险。怎么过来的?

爱上一个可怜的小东西,他那么惨,她还离开他八年,这一次,她总不会再跑了?怎么过来的呢?

除了杜源和柯语微,这世上还有谁在打他的主意?这是他作为一个真正“试管婴”的宿命么?

“应该都过来了吧。”孟冬说。

“叔叔阿姨主动和你聊过么?他们一定不希望你知道。”

“也许吧。2001年,我爸妈应该做过和我的亲缘关系鉴定。去年,我自己也去做了一次。”

“你还是叔叔阿姨的孩子,对不对?”结合论文和日记本,江岩已经完全明白,“基因组中负责编码蛋白质的片段只占2%,其余98%的功能都只类似开关,不负责参与蛋白质构成,被篡改的总面积不会太大,亲缘关系不会改变的……”

“接着说。”

江岩瞬间明白了那篇论文署名余北溟的意义所在。

“是为了践诺,履行日记结尾的承诺,他在忏悔,他说要保护孟冬。”江岩很激动,几乎是感动涕零,“他就真这么做了。我哥怎么那么男人!”

余北溟为隐藏文件夹中的其余pdf作了索引。

十音可以确认,其中近五十余篇应该出自老爸当年投资的那个实验室。她今天才知道该实验室的主要工作内容,是在不断推导前文的“人类面容基因修改胚胎”孕育长大之后,每一年可能遇到的各类健康隐患分析及解决方案。

“他不想把孟冬的信息交给实验室的任何人,”江岩说,“他必须引着团队不断推导、论证,又不得不保护你的信息,他只能告诉团队,整个案例只是他的荒诞构想。所以之前的那篇论文,很可能根本是他根据你后来的dna采样,反推回去重做出来,供团队参考用的。”

江岩在编号最靠后的那篇文件的最末空白页上,再次找到了余北溟的手写亲笔信:

加加,老爸和团队的推演论证试验,从孟冬十七岁起,只来得及做到孟冬六十九岁。现在公司出现了严重问题,试验难以为继了。老爸暂时还不知会面对什么,但相信我们一家人可以趟过去。

不要辜负孟冬,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老爸仿佛总是在拜托你,但是谁让你和老爸的关系那么好?

也许不用再拜托了。如果你不负嘱托,这个和你相濡以沫了五十年的男人,比老爸陪伴你的年份更长,生儿育女、生离死别、聚散悲欢,想来你们都已经历过,再没有什么能将你们分开。

在可知的六十九岁,孟冬应该依然健康,老爸在这里遥祝孟冬就这么健康下去。糖可以吃,但要酌情减量,毕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

孟冬在看么?我想,换我是你,也许永远无法宽恕余北溟。每想一次你经历了什么,便痛彻心髓。但无论如何,看在一颗父亲的心,请替我拥抱加加。

读罢,三人皆默然。

十音忍泪,却发现已经一头栽入了那个毫不吝啬的怀抱。江岩低低在啜泣,许久缓不过来。

“柯语微做的。”江岩直接提出了嫌疑人,“这个蛇蝎心肠,她才是试验的实施人,锅让余哥背,那时候自己跑哪儿去了呢?”

“为什么你不怀疑任远图?”十音问。

“他作案时间不够,当然他郊游最后一天提前回来,帮忙完成也有可能,他有机会成为从犯。但动机呢?首先他从头参与的机会就很少,从被领导批评起,他就开始抗拒这项研究,这事在他看来早就没有价值了。而且,余哥的日记表明,最终定稿的那个脸部修改模型,除了他和柯语微,连参与程度比较高的顾文宇都不知情。”

江岩认为,任远图做这件事情的动机不充分。因爱生恨,报复梁若海孟景蓝夫妇?这更像是柯语微一个人的动机,在江岩看来,柯对任的爱意在日记上是贯穿始终的,从柯语微的芳心暗许,到柯的志在必得,都有笔墨提及。

那么孟景蓝移情任远图的那段时光里呢?柯的表现是什么?

余北溟这样一个观察不算细致的理科直男,当时一半时间在为他的好基友梁若海出谋划策,研究怎样追回孟景蓝,一半时间在为念念的问题焦头烂额。

“所以我哥和叔叔都没注意到,柯在旁早就露出了森森獠牙,她恨透了我孟阿姨,恨她抢了那个渣男。”

十音有些吃惊:“任远图很快恢复单身了,柯岂不正好得偿所愿?”

江岩当即甩出个情杀案例:“即便结果是令凶手满意的,在偏执型犯罪者看来,宿仇早已经结下了,始终是要解决掉它的。”

“这是哪里的案例?”

“四队去年经办的,我亲自跑的现场,”江岩说,“你让厉队来讲,这类奇葩他知道得更多。我对柯的家庭和成长背景不了解,但看得出,在1990年前后,她的家庭居然能公然逼迫她嫁给一个糟老头子为妾,这哪怕是她编造的事件,我猜测她身边确有这样的事例在,她才编造得出来。”

“嗯。”

江岩接着分析:“从柯将精力集中在小白鼠脸部的研究开始,她的偏执人格就有显露。而她在得知叔叔阿姨决定在所内执行试管婴儿那一刻,这个计划应该已经埋下了。当然她锲而不舍研究这项课题那么久,也许还存在其他企图,这同样很可怕……柯到底是什么家庭背景?我建议详细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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