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鸽子(12)

电话那头“哼”了一声。

第9章 不眠之夜 九

不眠之夜 九

十音笑起来:“原来你在。”

有弓弦相擦的声音,他在调弦,而后擦松香,再后来是幽长柔滑的空弦音,再是音阶……梁孟冬在练琴。

他一言不发,一直拉到今夜他拉过的那首、并非写给提琴的阿拉伯风……

十音屏息聆听,丝毫不敢打断。

听筒里传来的琴声更细腻隐秘,它绵延勾勒起夜的轮廓,长得就好像这一夜不会结束了。

十音想起过去和他讨论,印象主义时期的钢琴曲触键很特别,音符不可以畅快落下去,每个音尾要悄悄往内收。要弹得像一场不足与外人知的恋爱,惟有演奏者与听者,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那时他嘲笑她,说两个听众呢?三角恋?十音笑,梁大师你不是说,其实一个演奏者心中,永远只面对一位听众么?他又笑她狡诈。

那还不是跟他学的?

那年夏天,梁孟冬在欧洲比赛,还没到最后的决赛圈,选手尚不用与外界封闭。他那边还是下午,国内已是深夜。

赛前练琴任务很紧,他拨回电话给她,全程他都只在练琴,静夜里,她是他唯一的听众。

他会在漫长的一曲终结时,问她是不是睡着了。

十音笑答:“没有。”

“那我都说了些什么?”

十音欲哭无泪:“梁大师饶命,我又不是你的学生,这还要解读?”

他在凶:“白拉那么久的?”

“我听一遍也很累好不好。”

他在笑:“原来听懂了?这不就是我想说的。”

十音不解:“说什么?”

梁孟冬低笑,慵懒的嗓音灌得她耳朵痒:“我体能好,你太差。”

又来了!这个体能问题不知还要被嘲ò笑多少次,自从上回……孟冬总挂嘴上。

次日清早,梁孟冬那边已是深夜,他还没睡,来电催她起来晨跑。

孟冬总是这样,说话永远漫不经心,精力永远满格。

“起不起?”

十音睁不开眼,耍赖:“起不来,晚点嘛。”

“晚点你给我练琴。”

十音告饶:“饶我一命,真偷懒你也不知道呀。”

“你可以试试,等我回来验收,缺一罚十。”

“这怎么验收啊?”

电话里的人不说话,轻笑声在喉间翻滚,隔着话筒,十音耳朵都烫,像是被那滚烫烟波灼到了。

他看不见她满面羞红,只听见她说:“梁大师您还是别回了吧。”

“再说一遍?”他凶她,“天亮就要开始封闭了……有话快说。”

接下来他要交手机,要被封闭在一个古堡,他们会断开联络。

“你那么棒,比赛肯定没问题……就祝一切顺利吧。”

他轻嗤,像是失望:“就这?”

“嗯……想你。”

“没了?”他提醒她,“中间要隔十天。”

“那真是太好了!”十音大笑,等了会,终于用很小的声音说,“孟冬……我爱你。”

“再说一遍。”

十音促狭地笑,偏不趁了他的意:“好的我再说一遍——那真是太好了!”

说话时浑然不知,总以为那只是生命中最寻常的一天。

一语成谶,十音没来得及等到他回来。

后来训练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起这件事,她的体能……已经变得很好。他没有机会知道了。

电话那头沉声问:“睡着了?”

“不,我在听。”十音答。

面庞是湿的,还好隔着电话,不会被人觉察。

又是长久的沉默,十音头一次发现,其实长夜里的这种寂静也是有声音的,像钝刀子在磨肉,有地方慢慢渗出血。却绝不舍得挂断电话。

她听见他在问:“琴是谁的?”

“……”十音反应了一下才听明白,倒松了口气,“我们队长的。”

“你的弱音器也是他的?”

“对,我的办公室比较靠里,他值班跑来偷着练琴,习惯性扔一个在我抽屉里,方便拿。”

“你不就是队长?”

“我之前是副队。云队算是我学长、战友、队友,我们一起在边防总队,前年一起转业到总队,后来市局成立626队,一直是搭档。”

他冷笑:“经历丰富。”他一无所知。

十音无言以对,想了想说:”云队还是我和江岩的室友,他是房东,我俩是租客。”

不是男朋友?

“他人呢?”

“最近不在南照。”十音认认真真答着。

“为什么不在?”

想起云队,十音还是觉得无助。时隔半年,他们刚刚得到这么一点点关于他的消息,却陷入了一个更大的谜团中。他在哪里?需要什么样的支援?

她和吴狄需要去找,找到更多提示。

“遇到一点麻烦,”十音说,“工作上。”

那就是不方便说。

“他左手有没有茧?”梁孟冬忽然又问,更没头没脑。

“可能有吧?”十音莫名其妙,她没关注过,“云队小时候是差点走了专业,他虽然很热爱,也一直拉琴,指尖上的茧大概不会像你……那么明显。想必总会有一点?”

想必?她叫他云队。

他竟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十音继续抱着话筒,听见那头再次传来琴声。

他练琴几乎不分心,和从前一样。隔很久才会停一次,十音听得见吞咽的声音,知道他是在喝水,而后继续。

期间她手机电量报警了一次,还好手边就有充电宝,续上了。

窗外青白天光就要亮起来的时候,他才停了,问:“你不睡?”

整整一夜,十音其实早过了那个困顿的点,很难入睡了。

大的、小的、平滑的、坚硬的、锋利的、被海水吞没的……那些藏在心底的芒刺和礁石。他的琴声,从来就是会说话的。它们就这么毫无顾忌地撞上来,不管你是不是已经血肉模糊。有一种不加掩饰的、淋漓的恨意。

“我不睡了,要上班。”十音说。

“哦。”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十音笑。

江岩请了省厅指纹专家鉴定新的指纹报告;断指客还需要继续寻找;那30克海|洛因的毒源分析,今天也会出一个结果。

“你一会儿……记得好好补一觉。”十音又嘱咐。

很担心,昨夜就觉得他看起来面有倦色,偏偏又熬了一整夜。

“你是神仙?”他讽刺她。

“我没问题的,见缝插针,零存整取都能睡。连续不睡很平常,破了案一口气睡个几十小时也是有的。江岩为了防止我脱水,有一次专门送了我一个奶瓶。”

她从前是个瞌睡虫,说得出这种话……

他不说话,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十音解释着:“今天要去实验室看报告,队友开车,路上就有机会休息了。”

**

根据Plus喉咙里获取的违禁品,在市局自建毒源信息库中,未能匹配到完全相符的。这很正常,这一批次的违禁品,不一定就被南照公安查获了。

但这份报告附页上,实验室同事利用气象层析仪,后采用质谱分析技术,已经标定了这30克50%纯度海|洛因的配方结构。纯度不高的违禁品,往往能查到,经比对,显示与一年前陆南检查站查获的一批10公斤违禁药品存在相似结构,可能出自同一制毒者或制造商。

吴狄在队里,按十音发回的信息,让林鹿迅速调阅案卷。记录表明,当时那批药品的制毒源线索断了,但运毒的货车司机孙明,目前就关押在南照市的城南监狱。

十音带苗辉前往城南监狱提审,孙明交代,药品是从一个西照司机同行的车上偷的,那人叫阿莫。阿莫斗殴住院后,当时知道他不行了,孙明才偷了他的车内物品。因为平时也有给人带货的经验,孙明决定经由路南检查站,转卖给他自己南边的熟客。

这与案卷记录相符。十音也有印象,当时因为阿莫的社会关系太多太杂,后来阿莫去世,毒源线索到此中断。

西照就在南照市的西边,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大部分的西照年轻人选择跑来南照打工。不过因为紧邻南照,西照这十年来倒有一层文化定位,本省诸多高校多半在西照设有分校区。

再审孙明并非一无所获,他无意间透露了一条别的消息。他在狱中结识的西照人李俊,出狱前告诉他,因自己的哥哥患唐氏综合征,一直在西照一间福利工程上班,他从前接送哥哥上下班时,听人说那家福利工厂后门有一家“米粉厂”。老板是个文化人,老婆也是大学退休教师。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