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些话,实在私人,戴巧珊忍住没说。
江凯旋努力动了动自己的面部肌肉,把同样尖着的嘴巴蠕动平下来,舒出半口气,点头:“完美!”
戴巧珊:“……什么意思?”
江凯旋:“没事儿。剧组解散后你会明白的。”
戴巧珊一懵,江凯旋毫无预兆换了个话题,闲闲道:“我看你这几天,递水递风扇的一个人没有,天气这么热,都快被弄死了。”
戴巧珊尴尬笑笑。入圈多年,这却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女一经历。
工作强度高,一个人真的顾头就顾不了尾。这么热的天,片场空调打到18度,但灯一照,温度又回去了。
脸上流汗,喉咙冒烟;饭点儿不敢碰油腻,也不敢碰太多碳水,尖着筷子在盒饭里挑点绿叶吃;到下午,一不留神就低血糖——尤其是对手演员不在状态,或者是应章瀚海的要求调整表演方式,NG数多的时候——全凭心口的痴念在撑啊!撑到半夜收工,回酒店还得洗衣服。
这还没刷夜呢!
要是身体吃不消,一头栽下去,洗把脸递口水都要拖累旁人不说,片场这机一开,哗啦啦流走的就是真金白银——要耽误了拍摄进度,她得在众人怨毒的目光里羞愧而死。
纠结中,冷不丁听身边人又问了个犀利的问题:“段导没给你配经纪人?我看你有点儿空,都去找那些胶牌主动卖笑?”
戴巧珊下意识小口吞咽的怪味绿汁儿差点喷出去。她脸噌地一红,口条捋不直虚弱辩解道:“有……就是段导哇!我没……没卖!”
听到“卖不卖”的,宾少祺和孙顺眼中闪现诡诈。
倒是江凯旋没忍住,剜了她一眼,训道:“什么话儿啊!得,咱不兜圈子了,就跟你说一声,以后让小褀来当你的经纪人吧!暗的,不抽你成!”
戴巧珊:“……哈?”
宾少祺也愣了一下,笑道:“我反对!”
江凯旋眼睛都没抬:“反对无效——”他依旧正经脸冲着戴巧珊,说,“他本来就打算转型成我的经纪人,但经验还不够,很多事儿不放心丢给他……你别担心,现在的他虽然还配不上我,但对于你这种被放养的人来说,足够了!”
戴巧珊正要说什么,被他霸气打断:“当然,他是‘半托’,主要精力还在我这儿;另外,顺子也劈一半儿给你当助理吧!”
孙顺慌乱:“哇?”
江凯旋丢下喝干的杯子,两手抱着后脑勺,放松瘫到沙发靠背:“我说一句你们‘啊?’一句,个个都有微词,都不想干了是吧?”
戴巧珊赔笑:“我是怕段导面子上、还有心里……而且,小褀哥(宾少祺面无表情插嘴:“叫‘祺哥’,我可不‘小’!”)和顺子哥(孙顺依样造反:‘我是弟!’)……”戴巧珊哭笑不得,“够忙的了,又都是男孩子……”
孙顺:“嗯!授受不清!”
宾少祺特真诚:“我也怕把持不住自己!”
戴巧珊左右看看他俩,回过脸冲江凯旋难为情傻笑。
江凯旋欣赏着眼前众人相互嫌弃又彼此配合地对他小心翼翼的挣扎,居上者的优越感这会儿特爽。他微微上提嘴角,不响动。
宾少祺正经脸:“江哥,您笑起来最帅了!但我想维护我们的人权!”
这时,有人按门铃。
离门近的保镖先看了看猫眼,审慎低声问哪位。没人回答,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缝下传入。保镖煞有介事开门往外看了一眼,表情是什么都没看到。接着他回来关上门,弯腰捡起几张纸,一脸严肃递给了江凯旋。
江凯旋看了看,笑笑把那几页纸朝外一扬,说:“‘人权’,我都没有,你们何必奢望——经纪人大祺哥,您先把这一茬给摆平下下!”
宾少祺脸色变得正经,这时,戴巧珊也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是几张模糊的彩打照片,几乎都是江凯旋拉着戴巧珊的手,从戴巧珊的房间门口起,到一同进他房间的全过程。上面还标注了几个字:“江凯旋深夜牵手来路不明女子共度良宵”,完了是一排缩写字母“bgtx 5M”。
接过纸张的宾少祺皱眉啧了一声,说:“妈的,又是这条狗!什么‘八卦天下’,还要价五百!”
戴巧珊有点儿晕:“嗯?”
宾少祺扫她一眼:“万!”
戴巧珊吓到,江凯旋抬眼,像个高明的老师在考学生,问宾少祺:“你打算怎么弄?”
宾少祺面不改色:“子虚乌有的事,本来随便他发,不过……”他目光转向戴巧珊,再看回江凯旋,忽然揶揄一笑,笑出狡黠的贱样,“现在我既然是戴姐……不,‘小戴’,的经纪人了,怎么能让她背‘来历不明’的锅呢?何况,岂止‘牵手’,简直是‘相拥’啊——我只好向公司申请买下来咯!”
江凯旋抿紧嘴角,眼光凝成冰箭,一副要揍人的模样;围观群众戴巧珊,忽然发现这事儿她不但不再是“观众”,反而还成了祸根,顿时傻了。
第29章 死角
另一头,段正业跟章瀚海还真到街边找了家店,亲亲热热练起了摊儿。
抛开戴巧珊的事不提,段正业跟章瀚海,一个有理想的新导演和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之间,本身也有很多话聊。要不是看到段正业两眼圈儿黑得跟乌眼儿鸡似的,章瀚海还真想豁出半条老命,奉陪这个肯亲自剪片的走心后生聊个通宵。
眼看着段正业恭恭敬敬给他倒酒,两人举杯相敬的这点儿功夫里,他已无法压制地揉着脸捂着嘴打了一万个哈欠,一双眼睛在黑黢黢的夜里因为哈欠而泪汪汪、亮晶晶地,章瀚海欲言又止,最后苦笑出来。
他按住段正业的手背:“少喝点儿,喝多了浅眠。您本来就不够睡了,要质量再打折扣,不值当!”
段正业热情道:“老师在,学生这是……”
“哎!”章瀚海哭笑不得打断,拉住他一言不合又要一口闷的豪迈手,“您说您……得,段导您要这么客气,那您还是金主呢——那您一杯,我三杯回敬,行不行?”
段正业一愣,察言观色后,笑着放松了手劲儿,真诚点头道:“得,谢谢海爷!那咱都甭客气了,随意!”
不料这一随意,两人情感上是惺惺相惜近了一步,却也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起头各自心知肚明的正事儿。
章瀚海抱着个杯子,自干了三杯,再撸了两串儿。就在他下意识打量着旁边亮着光,存在感却像都市中的萤火虫似的小店,琢磨着要不要冒着复吸的风险去搞盒儿烟的时候,顺着“烟”,他想起了那天和小阮的对话。
人的执念都是有原因的,而这原因也通常不止一个。
他打算先套个磁,看看另一个原因能不能松动。他往喉咙倒进半杯冰啤,一口爽劲儿带出一声感叹,引回段正业的注意,章瀚海笑道:“小戴,真是个好演员!”
段正业没说话,但笑容就像自豪的告白:可不?
章瀚海抿酒,毫无预兆切进一个跟他开场毫不相干的话题,说:“开机第一场戏出了那事儿,有些人就来找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听到的,说小戴开机仪式拜的,是自个儿捏造的假神。言下之意,出事赖她敬神不诚心——但他们呢,多的也不敢乱说,也不愿意轻易放过,就撺掇着让我在剧组里也设个神龛,说是驱邪……”
段正业不声不响也抿着他那点儿啤酒,面容平静,却看得出精神正高度集中。
章瀚海:“我想来想去,您说,演员这一行,好像从前就流传下来些,危言耸听的陈规旧俗。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鉴于都是对自己这个行当的畏惧之心,也无可厚非。可如今呢,好的没剩下多少,不好的……”他摇摇头,“别的不说,我要真供个香案在组里,到时候别人天天道德绑架、情义绑架什么的,净撵着小戴去上香‘驱晦气’,那成什么样儿?我就没让,跟他们说,那场不是什么事故,是戴老师敬业。有这么敬业的艺术家在组里,是剧组的福德——这么着,生压下来了!”
段正业眼睛深处的表情随章瀚海的事件讲述起伏,听到这里,立马双手举起一杯酒,感激道:“您受累!”仰脖干了。
章瀚海向来避讳交浅言深,可他对段正业维护戴巧珊的态度,又总禁不住动容。他一干,章瀚海脑子一冲,也把自己这杯干了个底儿朝天。两个有追求的文娱界人士,情到真处也不得不借助最俗套的方式,表达心中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