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看的不是“您跟段导的关系”那一段——那一段,在亲耳听到戴巧珊说出口的当下,他就一字不落地记住了。
虽然他确实没想到会在那种情况下得到她的答案,但除此以外,还有其他方面也需要关注。
“请问您跟家里父母的矛盾,是因为什么而起?和解了吗?”
戴巧珊:“谢谢您关心!我跟我爸妈,其实算不上矛盾。家人之间很平常的沟通不顺,最多算赌气吧!已经解决了,我们跟从前一样和睦。”
“如果您从前的家庭关系‘和睦’,为什么您会离家出走?”
戴巧珊:“我没有离家出走啊,我只是决定提早独立,闯荡社会。身为演员,我很感谢自己比同龄人有更多的生活经历,可以用作我后来的体感储备。但当然,如果不是干这一行,没有这么幸运得到大家的关照和喜爱,那我当初早早进入社会,也许现在就会相当吃力,可能也会后悔。”
“有人说您有心理疾病,您认可吗?”
戴巧珊:“如您所见,我现在非常健康、快乐、充实。”
“您为什么会在‘一鸣’的采访现场晕倒?”
戴巧珊:“低血糖!那天为了穿那件礼服,我一整天都没吃饭。”
“那为什么找心理医生?”
戴巧珊:“Steven是我的好朋友……”
忽然感受到车身微震,有人影靠近。抬头一看,是蔚蓝。
招待会结束后,她没急着走,而是去买了一大堆吃的,回剧组犒劳全组人。一方面感谢剧组,给戴巧珊长脸;另一方面,也是借机为她手下的经纪人们未来的合作可能探探路。
从早上9点起忙活到现在,这时的她,表情一如往常,锐利中透着和善,丝毫看不出疲惫或不耐烦。
上车后,她也不探头看他在看什么,直接丢来一句话:“没想到啊,像变了个人!”
段正业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点头。心想,其实是本来的样子,增强版。
蔚蓝在一边坐下:“今儿这表现,您二位是怎么勾兑的,让我学习学习!”
段正业想了想:“没呢。”
蔚蓝盯着他的表情,更惊讶了:“不能!”
段正业放下平板,笑出来:“就是有,你也得问她。她就问了我,她‘人设’要不要变。”
蔚蓝挑眉,迷茫样:“然后呢?”
段正业:“我让她自个儿看着办。她就说,‘不能让大家失望’。”
蔚蓝:“就这?”她想半天,才重新看回段正业,“厉害……不过,我今儿注意到有个细节——您站得离她近,可能反而不太好观察——有记者问到‘白花’事故的周鹏,您记得吧?”
段正业一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蔚蓝察言观色,也不多说:“那丫头答得不错,但我觉着,她心里……她这回彻底清醒后,周鹏那事儿,反而过不去了。”
段正业抿了抿嘴角,过了一阵说:“可能,还是得再找找他。要是实在找不到,再想别的办法。”
蔚蓝:“嗯,没错儿。前一阵……”
就在蔚蓝和段正业交换他们已搜集到的信息,试图找到周鹏存在的蛛丝马迹时,牧蓓蓓带着一名专业摄像师,正敲响一扇蒙满灰尘的单元门。
“周先生,”空荡荡的楼梯间,她让自己的声音又甜又滑,“您在家吗?”
第99章 回到原点
连续敲门十几遍后,牧蓓蓓终于跟她相当好奇的对象,“白花”受害人周鹏,见了面。
他胡子拉渣,头发又脏又长,整个人瘦得像得了癌。开门的瞬间,他随身带出来一股馊风,熏得牧蓓蓓眼睛睁不开,她身后的摄像直接咳了两声。
但她是带着任务来的,要勇往无前。于是,牧蓓蓓含泪进了周鹏家门。
不料,没聊两句,周鹏忽然开启情绪激动的单喷模式。
牧蓓蓓一时插不上嘴。在盯着他五官放空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这个人长得还可以。
不,不止长得“可以”——让他打理一下,再将养两天,重新出道也完全可能!可惜……她环视他杂物堆得乱七八糟的房子,再怜悯看回他身上——被人害成这样,还不自知。真是个可怜的傻缺!
她收回神思:“诶,打断一下!周先生,我知道你生活被搞得很凄惨……”
周鹏两道目光定向她:“我刚说的,您听见了吗?”
牧蓓蓓:“……听到啦!”
周鹏:“我说了什么?”
牧蓓蓓一愣,整理思路:“你说你穷,得了病,工作失败,老婆也跟人跑了,都是‘白花事故’、是戴巧珊的错。她该好好赔偿你,但……”
结束这场谈话后,牧蓓蓓和她随身带的摄像站在周鹏家的小区里,有点儿愁。手机上是纪嘉明刚发来的消息:“聊完了吗?发过来吧!”
牧蓓蓓磨蹭了一会儿,才回:“可能材料不太合适。”
纪嘉明:“先发来看看。”
他一如既往语态温和,牧蓓蓓这才放下心,让摄像师压好刚才那段视频,给纪嘉明发了过去。一刻钟后,纪嘉明问她:“这段时间你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要报销?”
牧蓓蓓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想懂事儿一把,盘算了一下,回说:“暂时没啦!”
在她想了想,在对话框里打出“等我下一步行动计划想好,再跟您合计”时,纪嘉明就她的上一句话,回道:“好的。那就到此为止了。”
牧蓓蓓蓦地觉得周身有些冷。但她很快摆脱了这种疑神疑鬼不理智的感受,沿用她在纪嘉明和呼延晴面前的活泼劲儿,发了个“欧啦”的表情。
没想到,等她回到租住的酒店,一进大堂就被前台叫住。对方朝前台后方的空间里指了指,说:“请您看看您的行李对不对,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
牧蓓蓓头皮一麻:“什……什么意思?”
前台:“您预定到本月底的房间,刚才由‘醉京城’的负责人来退过房了……”
在对方解释的过程里,牧蓓蓓以前所未有的麻利,拿出手机开打纪嘉明的电话。很长的接线音之后,服务器返给她的是忙音。牧蓓蓓胸口像霎时豁开一个大洞,原本充满胸腔的氧气,呼地消失一半。
她不信,手忙脚乱翻页面。
但她的身体像是不听使唤,在前台的侧目下,手指剧烈颤抖,好容易点开纪嘉明的微信对话框。
没法打字,这会儿要发语音她也担心自己声儿是抖的,于是,她还是滑了个表情出去。
然而,一如她最不愿看到的,表情旁边出现了一个发送失败的红点。提示的小字她没看,但反正也用不着看——事情明摆着,她被拉黑了。
牧蓓蓓觉得冻,她打着哆嗦,说:“怎……怎么可……”
重新翻纪嘉明的电话打过去。没有惊喜。对面返回的还是忙音。这时候,她回想起下午那句让她倍感奇特的“到此为止”——原来是真的。
他说的是她跟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而她在进酒店前,还在哄骗自己那是指周鹏的事“到此为止”。
前台:“女士,您还好吗?”
牧蓓蓓哗地抬起眼睛,几乎是扑到他身上,扯着对方问:“是谁,谁退的房?”对方好像被她吓到,嗫嚅了句什么。但不是她预想的答案,她也就没听进耳管,继续猛烈摇着对方,说,“连今晚都没放过?啊?!我……我我我订的是到这个月底!都过晚上6点了你们还能取消?!”
周围貌似有人影朝她围拢,被她拉扯着的前台对那些身影做了个“不用”的手势,轻而易举就把她的手从他身上拿开,客气说:“请您冷静一点。如果您现在要订房,请出示您的证件,我们现金刷卡都接受。”
牧蓓蓓一怔,边后退,边朝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冷血动物,助纣为虐……谁他妈要订你们的破房间!人渣!畜生!你们他妈的统统死了算了!!”
前台:“如果不续订的话,请您清点一下行李。”
牧蓓蓓:“我点……我点你妈!!!”
她气得头晕,刚要再次扑上去,却被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厚实胸膛挡住去路。前台在他们后面,依旧客气:“您要再不冷静,我们只好请警察介入……”
牧蓓蓓头皮一凉。
之后有一小段时间,她好像陷入了短暂的失忆。知觉回到身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在出租车里了。她坐在副驾上,后座堆着她的一只行李箱,一个背包,一只鼓鼓囊囊的杂物袋。